一周之后,莫然下葬,葬地并不像样,因为连尸首都没有,巨大的飞机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入海中,所有的一切都跌落成碎片,在巨大的海洋里,任它在先进的探测机器也不可能找到任何尸首的…
钱波只是简单的请了一位有名的高僧,在飞机出事的海面,对着海做了一场法师,然后从海里装回一瓶海水,算是我莫然的魂魄装进瓶子带了回来。
莫然葬在东郊的一片墓地之中,钱波和魏承一起选的墓地,但并不是什么豪华的墓地,四周的坟墓看上去全部是一样的,钱波和魏承想的一样,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何必再大费周章,铺张浪费的准备身后事,人都已经死了,再做些什么也于是无补,虽然他们两都是虚伪的人,但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虚伪了,给谁看呢?他们也不想亵渎自然的灵魂。
莫然和她妈妈的墓地隔得很近,这是魏承把墓地选在这儿的主要原因,母女两生前没有在一起,死后可以遥遥相望,相互陪伴吧,魏承心里想着如果人死后真的还有灵魂的话,莫然应该是喜欢他这个安排的。莫然以前对妈妈的爱是渴望的,可却最终没有得到,她既恨她的妈妈,可心里却又深深的爱着她,这些其实魏承心里都明白,但她却不愿意好好的去了解他,。
所有死者的坟墓都只不过是在方方正正的墓碑前面挖上一个小洞,然后把装着骨灰的罐子埋在洞里面,莫然没有骨灰,于是按照法师的说法,把之前从海里灌的一瓶海水,顺着墓碑前的洞口到了进去,算是让她的魂魄有了个归属。
老和尚说着魏承听不懂的话,声音响彻在整个墓地,和尚将纸钱往空中高高的抛洒,纸钱又顺着风缓缓地飘落到地上。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死者的坟里面是不能空着的,如果实在是找不到遗体,没有骨灰,但也要放几件死者生前喜爱的衣服在里面。但莫然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几件像样点的衣服。最后魏承还是回到莫然之前住的那所老房子里,找出她离开前几天还穿过的十年前的校服,校服在已经泛旧泛黄,但这却是她最后带进坟墓的东西,她活着的时候可怜,死了以后依然可怜。莫然的一生,良城美景,花好月圆之类的话从来与她无缘,别人有父母的疼爱,她没有,别人有心爱的人呵护着,照顾着,她也没有,友情,就更没有了,她最亲密的就是钱波和魏承两个人了,但最后却又被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亲手推进地狱…
葬礼上只有钱波和魏承,显得凄凉冷清,莫然在世上活了整整27年了,却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来为她送行,以前的同学本来就几乎没有联络,和同事们的关系也不算亲密,就算之前感情还不错,但莫然在牢里待得这五年时间里,早就物是人非,时光境迁了,这个世界早就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了,还有谁会想起还有个叫莫然的人呢,从很小的时候,魏承就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是她的整个世界,是她的天,她所有的重心,所有的经历全都放在这个叫魏承的男人身上,她没有经历再去管其他的人呢,她用自己所有的感情,想留住这个男人,她迷恋他,缠着他,只是想他留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以前魏承明白莫然为她所有的付出,但当年的他毫不在乎,甚至是践踏她对自己的真情,现在回忆起来,他的心里才开始明白:原来曾经在他的世界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用尽生命来爱他,不惜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但现在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曾经那个深深爱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已经走了…
最后要合上墓碑了,厚厚的石板轰的一声盖上了,一点缝隙也没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痴痴地看着墓碑合上,那一声巨响打在了他们心上,他们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可他们却欠着里面的人一句话,她再也不能亲耳听到了…
从墓地里面出来之后,钱波和魏承一路行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只是走到各自的车前,钱波其实想对魏承说些什么话,但嘴巴微微的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其实他们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他们总是无话不谈的,但只要一涉及到跟莫然有关的话题,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尴尬了,似乎变得无话可说而不是无话不说了。
最后钱波还是拍了拍在魏承的肩膀,然后捏捏他的肩膀,说了句:节哀顺变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魏承是唯一需要得到安慰的人,就仿佛他和死去的这个人同为一体。
魏承还是不说话,只是朝着钱波点了点头,两个人开着自己的车各自离开了,自从知道莫然死亡的消息以后,他就觉得无法开口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和莫然在一起的那几天,莫然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现在他才明白,不是不愿意说,只是身体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心里也像死亡般沉寂了。
刚开始的时候,魏承一直都不明白莫然的死亡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生活已经毫无希望了,他的心里一个劲的疼痛,钻心的痛,然后魂不守舍的过了几天,脑袋里总是一片茫然,可后来他就努力的想,想莫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开始明白这么多年以来,莫然的世界里只有他魏承一个人,而后来他又明白,他的世界里又何尝不是充斥着莫然的影子,他们两个人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他可以对任何人伪装善良,却偏偏对莫然,他欺骗,利用,伤害,所有最残忍的伤害都加在了莫然的身上,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所有的真实,可他对她其实还是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感情吧,其实,如果莫然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他都不希望是现在这个结果,他希望莫然还活着,希望莫然还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可现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得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怀念她,回忆他们之间的一切,怀念这个他曾今不屑一顾的女人,这样的结果,对他何尝不是最严重的惩罚。
魏承直接回公司上班,他是个有抱负的男人,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事业规划打拼,他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上了,他要把自己的集团做大做强,他不会满足于公司现有的成果,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不会让他的企业在几年后和很多其他的企业一样开始走下坡路,他要让他的企业一直强大下去,屹立不倒,直到他老的再也不能奔波为止。即使现在一些事情对他的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他还会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一日忙忙碌碌的过完了,快到下班的时间,听见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他知道是杨子,杨子的脚步声很有节奏,因为穿高跟鞋的缘故,而纺纱的裙摆也随着脚步晃动着,杨子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所有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魏承,比如现在,她知道自己可以随意的进入魏承的办公室,甚至不需要敲门。这是魏承,黄辉和杨子三个人的默契,杨子很懂得掌握分寸,所有从来不会让人产生厌烦的情绪。
莫然可就不懂这些,她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拐着弯,也不会想到底该不该这样做,就比如以前在公司的时候,莫然说话的时候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就算连问魏承晚上想吃什么的事,都会直接大声的对着魏承喊出来,完全不管公司人的眼光,所以魏承经常被他弄得很难看,他知道公司的人私底下肯定在议论着他和莫然,所以每次莫然这样大声喊他的时候,他都不会应声,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门重重的关上了,他觉得莫然让他很没有面子。正是因为魏承自己对莫然都爱理不理的,所以公司的同时也都不爱搭理莫然,觉得她很傻,都把她当空气看…
其实当初在贸易公司的时候,虽然莫然是名义上的法人代表,但其实一点实权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让她处理,公司的所有也都知道,魏承才是这个公司的真正老大,而魏承自己都不把莫然当回事。
其实他当年每次被莫然喊得时候答应一下又怎么样呢,她只是单纯的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已啊,她只是希望魏承的目光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呀?
魏承自己心里在想着,杨子扬着纤细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魏承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嘛呐?”杨子温柔的看着魏承的问道。
“没想什么。”魏承回答得很平静。
杨子自己围着魏承的办公室随意转着,到处看看,随意翻翻魏承桌子上的文件,别人可没有权利这么做,但她是魏承的女朋友,她有这项特权,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了,她又对魏承说:“我跟我爸妈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了,他们想见你,跟你商量一些事情,今天晚上陪我一起回家吃饭吧。”她依旧笑着对魏承说,满脸的轻松随意。
魏承沉默了很久,久到杨子的脸上已经变了表情,他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魏承说:“对不起杨子,我还是不能娶你。”
杨子诧异了一下,满脸的惊讶,她往魏承跟前走近一步,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结婚了,你不是都答应我了么?”
魏承自己也无法告诉自己答案,何况是对杨子,本来婚姻是他人生计划中已经计划好了的一部分,他之前也是做好准备了的,但似乎自从莫然死了之后,他世界的一部分已经变了,莫然的死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明白一直到莫然死,他也一直是莫然心里最深爱的男人,同时也是最恨的男人,莫然是多么希望魏承能给她一段幸福的婚姻,给她一个家,可她到死都没有得到,所以,他也不想让其他的任何女人得到莫然本该有的幸福。
杨子往后直退了一步,打算马上离开,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她不知道继续留下来该怎么面对魏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这时魏承开口说:“其实,杨子,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自私,自利,我从来只考虑自己,不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我从来就没有对女人投入过感情,也不会为一段婚姻付出什么,我只是把婚姻当做垫脚石,你自己想一想,就算问我和你结婚,你整天面对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对你毫无感情可言的男人,你不会真正觉得幸福,你会觉得痛苦和无奈,但到时候你就无路可退了,所以好不如现在就看清楚这些现实,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
杨子又往后面退了几步,她的身体已经走不平稳了,她觉得自己该马上离开这儿,好好冷静冷静,于是她回头对魏承说:“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你也想冷静一下再给我答案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对我很不公平!。”
杨子匆匆离开,进门的时候还满脸温柔的笑容,离开的时候却目光呆滞,不知所措。
魏承一直目送着杨子离开,一直看着她走出门口,门也关上了,他看不出杨子的表情,因为她低着头,额头的头发也挡住了脸,但他知道杨子现在一定很受伤,但这确是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虽然的确伤害了杨子,但他现在的心里痛快多了,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魏承直到天黑以后才下楼,他直接开车去了“醉江南”,他现在特别害怕回家,当他一个人置身于空荡荡的屋子里时,心里是说不出的忧伤与孤独,所以最近这些天,他都是下班以后直接从公司去的“醉江南”。在醉江南里,他听着周围的音乐声,人声,笑声,他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可以尽情的喝酒,尽情的玩乐,忘掉所有人,忘掉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可以把自己喝得大醉,还不用担心没人照顾,因为向南会送他回家,会好好看着他。
魏承其实不会喝酒,以前酒桌上需要应酬的时候都是钱波在喝,他一般都只喝啤酒,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烈酒,每一口,他的胃里一阵灼热,但他还是强迫着自己喝下一瓶一瓶的酒,因为他真的很想莫然,他以为只要他喝得够多,醉到意识将近模糊的时候,他就能见到莫然的魂魄了,他以为莫然肯定还有话想告诉他,他送她上飞机的时候感觉得到她的欲言又止,可她为什么不托梦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么多天了,她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他也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很多很多,可莫然:“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魏承还是一个人占着一个很大的包厢,一瓶一瓶的喝着法国烈酒,以前他喝一点就会有醉的感觉,然后意识变得不清晰,可这几天,他总共喝了几十瓶洋酒,虽然每次喝的时候,胃里都烧得很疼,火辣辣的疼,但他的酒量却已经在这些天练出来了,但他不想这样,喝了几瓶之后,他的意识还是很清醒,于是他继续接着喝,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喝醉酒的魏承成“大”字形状的躺在沙发上,躺了十几分钟后,突然翻过身,直接对着地下吐了起来,他胃里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了,全部都是酒,所以刚开始吐出来的都是酒,一直到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后,他还是不停的呕吐,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整个包厢里弥漫着酒的腥味,更充斥着糜烂的气息。
头顶的一盏灯忽明忽灭,其实是出现了故障,所以才忽明忽灭,但魏承却被吸引了过去,他抬头痴痴地望着头顶的灯自言自语:“莫然,你一定不要原谅我,我宁愿你在天堂继续恨我,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你等着我,等我去那里陪你,你就不会孤单了,我会让你打,让你骂,我什么都会听你的,你一定不能忘记我,莫然……”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