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穷碧落下黄泉
空白。
本以为可以绾发结百年,最终却输了自己全部的爱情,这是我们年少轻狂义无反顾的不堪。美美帮我打电话通知沐子希,接的人不是他本人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是方俞接起电话,这实在让人没想到。
“萧怡……哎……我慢慢跟你解释,怎么了?”我忘记了这是毕业季,这是沐子希的婚礼时刻,方俞自然是不会不去,沉了沉声音,“方俞,你告诉沐子希——我要见他。”
“对不起,萧怡——”乒乒乓乓的听见了什么被摔碎,她慌忙的说道:“我来找你,到时候见面说——”就匆匆挂了电话。
再联系怎么都是无法接通,叶冉谢长安,方俞严索,全部无法接通,好像一瞬间不在地球存在,cici赶过来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却也不能再说其他什么,所幸是放了暑假,不然这一系列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度过去,我们三个窝在江浅的屋子里哪里也没有去,忽然让我想起我一个人一三年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无助,后来沐子希和我窝在屋子里像一对小夫妻的平淡,都像是我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
看电视看到又有飞机失事,从马航出事之后航空事业一直隔三差五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失事,这一次是国内航线,巧的是从武汉到重庆——近的一个小时左右的航空线。
方俞。
严索还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萧怡怡!你现在满意了?!”
“萧怡怡!我不会放过你的!永远不会!”
这是一幕华丽大戏,我的手机砸在地砖上,响得清脆,指挥官轻轻挥舞他的魔法棒,挚爱的人远走他乡。
——这是萧怡吗?真是可爱的女孩子。
——萧怡,你好,我是方俞,严索的女朋友。
——沐子希,非逼老娘使用暴力,限你三分钟消失,不然老娘分分钟把谢长安召唤过来,看你怎么招架?!
文静的方俞,长发及腰的方俞,跳脚愤怒的方俞,眉目之间印着浅淡忧愁的方俞。
黑白照片的方俞。
她的葬礼。
放声大哭的老人,表情哀凄的亲属,默默流泪的朋友,还有跪在碑前的严索,我站在人群之外,遥遥看过去,除了严索——再没有其他的熟悉朋友。
他的视线穿越人海落在我的身上,突然大声喊出来的一句话——
萧怡怡……沐子希最爱的人死在你生日那天……你永远都得不到他。
六月盛夏,江川的一场微雨,我看着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的姑娘裹着黑色的小礼服,无比佩服她们不怕热的精神,我穿着方俞借给我的白色连衣裙,雪纺纱织的裙子,透明的雨伞隔开我的视线,我看见她的双亲痛不欲生,我看见严索的眼泪滴在她的墓碑上,我看见她的黑白照片上明亮清晰的笑容。
伞掉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脚踩在草地上像踏满荆棘的荒路。
“萧怡——”cici看到我被雨淋的通透回来,拿了帕子帮我擦头发,我抬起手,冰凉得像一块封冻的冰,握住她的手腕,“……cici……陪我去医院吧……”
“萧怡……你的事我也不好多嘴说什么……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睛,“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他不出现我也没办法啊!”大声对她吼出来,“沐子希这个大混蛋!连方俞的葬礼他都没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怡,我们的青春怎么会这么不堪呢?”
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世界。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曾经最爱的歌手,阿桑,死在乳腺癌的折磨之下,低调的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那个寂寞的女子,离开得那样沉默和突然。听着她空灵的歌声,脑海里清晰放映着的,是过往那些熟悉而鲜活的画面。十五岁第一次看到他悲伤空灵的脸,十七岁在橙花街找到他的欣喜,十八岁生日宴为他喝醉的黑夜,十九岁两个人一起旋转的三百六十度,二十岁一个人去他钟爱的城市,二十一岁几乎遍体鳞伤的自己,那些不堪那些勇敢,是怎么衍生出来的?我想起第一次高中同学会上唱的《生如夏花》,我想起白韶华和我最初认识的江延,低沉的声音独自唱着阿桑的《受了點伤》,修长的手指弹着吉他来伴奏,他坐在长江的岸上,背倚着栏杆,江风轻扬起他细碎的刘海,露出他精致的面部轮廓,那双眼睛,深邃的如同最寂寥的黑夜,却如同隔了一个沧海般遥远。他双唇微张,轻声吐出的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珍珠落玉盘,轻轻敲打在我的心上。
mylove,晚安
就别再为难,别管我会受伤
想开,体谅,我已经习惯
不然又能怎样
這个城市太会伪装
爱情就像霓虹灯一样
谁离开之后却把灯忘了关
让梦做得太辉煌
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
一首情歌都比一个亲吻更长
這就叫做好聚好散
……
分贝压得极低的缘故,沉闷的空气里,心脏因为太疼痛而失速地跳动着,耳边撕扯般的安静里,似乎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哭声——那只是存在于幻觉里的哭声,从来不敢在人们面前发泄的哭声。江上的浪不断地冲击着岸的声音,和着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那是江延,我记忆里让我心疼的江延,几乎就爱上的江延。
世上没有解不开的锁,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去解开,想让锁生锈,来体现那份刻骨铭心。淋雨,撑伞,都是爱的表达方式,没有孰轻孰重,没有谁浅谁深,只有哪个更适合谁去选择。曾经年少单纯的沐子希,跟着童嘉瞳淋过雨,淋了很多年,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习惯了没有晴朗天空的日子。一起淋雨虽然浪漫,却一直好辛苦,好辛苦。原本纯粹简单的他,渐渐的,也学会了用面具伪装自己,脸上灿烂的笑容背后,掩盖了多少惹人心疼的无助和辛酸。可是是怎么忘记了呢?淋雨的浪漫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能在雨中打着伞陪在身边的人,才能一路走下去。哪怕步伐平缓,哪怕没有惊心动魄,哪怕不能刻骨铭心,却是……最温暖和安心的所在,可是,即使我紧跟不舍的给他撑伞……他还是放不下。
那是沐子希,我记忆里挚爱的沐子希,爱了整整六年的沐子希。
一首《传奇》,一首《受了点伤》,一首《生如夏花》,一首《寂寞在唱歌》,一首《第一时间》,一首《小情歌》,我的六年,是怎样斑驳的一段青春岁月?就像cici说的——我们的青春怎么会这么不堪呢?
“cici——”我环着她的胳膊,“陪我去医院吧——”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吻我,压低了声音叫我“萧萧”,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声音压得太低的缘故,甚至觉得那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在自己耳边,震得人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什么都听不清了,他清浅的笑和自己的气恼,表情与动作我清晰的记得。
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吧。沐子希,你是个好演员,很快就可以回到现实,可以干干脆脆的明白什么是戏。而我,却入戏太深,抽不了身。
“萧怡。”cici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是——不——会——陪——你——去——的。”本是先前劝我的美美也没有说话。
“我真希望……我们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横冲直撞,一往无前。”我看着她们更漂亮的脸,是第一次军训拿错帽子的不好意思,是第一次半夜起来看星星的憧憬,还有第一次挤在一张床上看电影的无束,严索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以为他念念不忘童嘉是因为太过爱她,直到方俞不在了,才翻然悔悟,不过是仗着方俞对他的爱不会离开,自私的放不下。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符号,那些多样的符号,绘出你多彩的人生。
然而最悲伤的事情,就是时光荏苒不再,年少的情感亦没有那么纯粹。
“我也想——回到那一年……”美美坐在沙发上,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云层连着最后的阳光,这是夕阳,她的声音兀自悲凉,“我最单纯的时候,念的最多的是减肥,吃的最多的是红烧肉,最讨厌的不过是不想考试,最喜欢的只是不要坐到最后排,逛街可以是纯逛街,看不惯对方可以直接打架……不用面对着恨不得他死的人还要笑魇如花,不用为了生活费天天打工,不用经常走的马路连路牌都看不清楚……我曾经以为,毕业就是大学,大学完了就工作结婚,一辈子可以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没想到——会跟小说一样,不可思议,令人疼的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过——年少的模样。”
“不要跟我说曾经!”cici突然大声说话,不自觉就提高了声调,尖锐得像鸟叫,我转过头看她,见她脸色惨白得不对,“cici?”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萧怡怡……还是想一想——你该怎么办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死,我也要见他。”我看着窗外,流云呈现出鲜红的颜色,漂亮的如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