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翰文眼帘垂下,在扑朔迷离雾霭细霰般阳光中眨动细长的睫毛,然后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梁萱洁白如细腻牛奶沫的脸颊,伸出手,似乎是要抚摸的动作,末了,却仅仅在眼前纸船弋过激流一般,划了一圈,沾染了触目可及的阳光颗粒后,握成拳收回。
“哦”叶翰文轻轻的发出一个不知所谓的声音,“晚上我们到榎津画廊去吧,每次置身其中,都似探幽寻微,很能满足猎奇心理的。”张翰文说出一番与梁萱所思所想格格不入的话语。
“可是,我还有作业,我还有钢琴课要练,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还有一堆漫画书需要看。”
“那好吧,不知为何,我现在出奇的想要到那个地方去,似乎那里有让我恐惧和向往的东西,神秘而富足。”叶翰文出门就坐上了跑车,想起仍在一趟一趟驱驰破车奔驰于亚洲赛道的韩寒,叶翰文嘴角就噙着一个笑,渐而,眼眶红湿一片。
那如同潮水一般渐渐退去的记忆,每次袭来,都痛不可挡,不知那些疤痕,这辈子是要铭记,还是淡忘,无论抱持何种态度,心痛不减分毫。
此时,榎津馆里光阴减退的更快,半遮半掩的褐色海底风格窗帘四周,密密浓浓的阴影如同游弋浮动的生物,渐次笼来。
这个时候的榎津馆已经闭馆,是不会再来人了,窗外不知何种名称的鸟儿在叫,像是到了夏天最繁盛处一般,聒噪难耐。
在二楼钢琴的旁边,榎津把充气浴盆放置好,家居机器人在一边拿着搓澡巾,准备给榎津搓澡。
水里面的温度刚刚好,幽深的暗色光线中,浮动花瓣的水面倒影着橘色的卡通吊灯,让人恍惚的几乎失忆,耳边奏鸣的不知道是谁的乐曲,欢快而悲伤,一如失恋。
榎津让机器人离开,闭眼缩在巨大的充气浴盆中,手轻轻的拂过每一簇肌肤,直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开始战栗。
叶翰文知道这时候榎津馆闭了,但是出于散心的想法,还是莫名奇妙的走到这个浑身被生活氛围笼罩的女孩子店面里。
这时候,榎津说不定是已经出去买老鼠夹子去了,据她说店里面经常有灰色的大老鼠出现,咬坏了好多顾客特意定制的蜡人,天空的颜色发出淡淡的紫,如梦如幻,从西边投射进榎津蜡像馆里面。
门口蹲着一只流浪猫,这个猫虽然才是见叶翰文第二次,但是眼神中却露出礼貌的神情,大大的眼睛骨碌着转动,一圈一圈活泛而生气灵动。
叶翰文静静等这只猫优雅的做完躬身起立并哈欠动作,看着它挺身一跃,升到垃圾桶上面,对着自己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然后打了招呼,并用手去摸猫的脑袋。
猫很舒服的把脖子一缩,眼神眯着,一股回味过去记忆的况味就从猫的神情中感染到了叶翰文的手上。
门吱纽一声推开,将淡淡的紫色余晖辉映进来,罩在榎津白腻如玉的肩胛以上位置。榎津一惊,似乎是不知所措了几秒钟,待眼前笼罩现实脑海中的迷雾好不容易驱散后,并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将脖子往水下缩了缩,如同顶着黑色海草的水鸟,因为受惊做出的不好意思动作。
叶翰文刚进来,眼睛还没有适应屋内晦涩的光线,似乎里面空气流动时都伴着气流摩擦声,仍然是暗旧的回忆的颜色,不知名的眼泪饱含眶中。
双手痉挛开,如被汁液浸泡后浓缩粘连在一起的鸡爪,叶翰文不敢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钢琴的时候,双手全部的手指如同屹立在某个顶端的舞蹈者一般,都开始自行的痉挛,叶翰文并不认为,这需要解痉镇静剂来治疗,似乎是双手对于往日的生活依然残存不浅的记忆。
似乎音乐又开始响起,似乎周围便是另外一个世界在光临自己。
然而,幻觉减退,眼前只有一个脑袋笼罩在浓密白色雾气中,雾气以红色的充气浴盆为界,袅袅上升,如同要在叶翰文眼中解构成为某个神秘男子手指烟蒂散出的故事梗概。
叶翰文想不到会在此情此景看到榎津,不由脑海开始失忆,只是叶翰文不知道自己在遗忘什么,只是遗忘的感觉太过于真实,似乎满把手指头顶端细密的涡纹都能感觉到记忆从身边溜走时的风力。
片刻后,叶翰文只是笑笑,似乎把榎津当成了一个道具,或者只是门口闲卧的优雅的小猫,坐在了钢琴下的椅子上,“也许你现在最想听的音乐是门德尔松的吧,我恰好会谈一个小节。”
门德尔松的音乐并不以舒缓闻名,反而只是一味的端庄厚重,头顶着高高在上神祗的光辉,但是当巨大轰鸣声一般的低音想起的时候,似乎有激烈的气流从叶翰文身边冲出,以荡涤洗礼一切的气势抚慰着一切,矛盾而和谐的存在其中。
“每当我心惶惑,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就会想起这首音乐,总是忍不住想要弹奏,然而每次弹出后,就会从一个陷阱不自觉的落到另外一个歧途之上。”叶翰文的手指头摩挲着某个因为手指不灵活,而经常弹错的键帽。
“喵。”那只流浪猫从对面大树伸到此窗不远的枝条上,轻轻的一跃,树枝的抖动还没有停止,流浪猫已经稳稳的落在了窗户上,抬起头,看着叶翰文,“喵”的笑了一声,然后盘着身子慵懒的伸了一个腰后,眯眼占据了风景的一角。
“想不到你不但会作画,而且钢琴居然也弹得如此的棒!”榎津眼角开的很大,显的整个人都很有灵气。
“哦,只是来坐坐,顺便捋顺自己,不管是在干燥的天气中,还是下雨的湿润气息中,总是感觉到自己被烤焦或者湿皱成一团,似乎人生不再顺畅。”
“那你一定有好多话,要说了。”榎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飘在水面上的纸船,慢慢的就要融化在水里面了。
窗外晚照下的猫因为风骤然凉下来,抖了两下脖子,然后把脑袋歪在叶翰文扶窗户的手上,舔了两下,如同这么温柔婉约的小猫,叶翰文倒是第一次看到。
“可以帮我取来衣服吧,水已经开始渐渐的变凉了。”榎津的眼睛在水面上睁得很大,里面有粼粼的波光神秘的晃动着。
“不介意继续呆着吧。”
叶翰文此时已经不在了这儿,夜里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尾追堵截而来,窗外的是异国风情的花树,虽然看不到,但是光这种幽静的味道就能被空气的灯光投射进来。
叶翰文双手依然按在钢琴白色的键帽上,身影笔挺的似乎要作为一个典范印在黑色的空气中。
眼泪每一滴落下,都会在心中砸出一个音符,渐渐的,这些音符勾连成一个女孩子的倩影,梁蕾吗,我已经记不起你是否存在过,这也许就是我所知道的背叛。
那么就让眼泪在昏昧与感伤的国度中,变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