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颜以素坐在椅子上,把外衫一层层剥开,血肉与衣服粘在了一起,待到外衫完全被撕扯开,那蛇肉上的皮也几乎是脱落了一大半。
离幻羽以前只是听说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撇过脸去捂住唇瓣,喉咙口的污秽物就要落下,却听得颜以素冷清的音色:“很恶心吗?若有下次,那放在这里的东西,就会融着浅饰的血了。”
知道她在难过,却刻意用冷漠伪装着自己,后悔与难过同时在心中交织起来,离幻羽转过身,艰难地走向桌边,她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任性的决定就会害死一个人。她也没有想过,颜以素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拿到“岸”的肉躯。
“你再不开始,等下白易哥哥就要过来了。”颜以素说着,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仿佛真的失去了魂魄,“他的鼻子比什么都灵,对毒物又敏感,这你是知道的。”
感觉到她不像曾经一样对自己和善,离幻羽也无奈极了,硬着头皮上前,取下腰间的小刀割下一小块蛇肉,发觉那道紧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目光,她也只能当作没有看见一般,像没事人一样做着手头的事情。
她将一只倒扣的茶杯拿了起来,放在一边,拿着滑腻的蛇肉放在杯子正上空,用力的挤压。血水顺着手滴了下来,正好落入杯中,不偏不倚。四五次以后,小小的杯子已经满了。离幻羽端着这杯子小心翼翼地转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颜以素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可她身上的气息,却一丝丝地在空气中冷凝。
“素素,你可以过来搭把手吗?帮我把她扶起来……”离幻羽唤了一声,心中不确定的因素无限放大着。以前颜以素八成会听她的话,乖乖过来为她服务,但现在这个状况看来,她是不是会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出丑?
还没有深思下去,颜以素的动作已经否定了她的想法。她温柔地将萧锦芸的头微微抬起,眸子里带着怜惜之意。发觉离幻羽的愣神,她毫不客气地开口:“为了锦芸姐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而且,我不想让浅饰白白的死了。”
酸楚之意泛上心头,离幻羽苦笑着抬起素手,把那一杯血水放到萧锦芸唇边,如是三四次,即便是再怎么努力,也只有一小部分的液体流进了口中,还有不少险些洒落在外,记得二人满头是汗。
“我来。”颜以素坚定道,说着就要去夺杯子。
明白她的意思,离幻羽急急一个转身,将杯子持在手中,急忙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别忘了,你是颜府的小姐,还是换个人来吧。”
“换人?你又想换谁?”颜以素冷哼一声,咬了咬咯咯作响的牙齿,一字一句道,“我颜以素的生死与你无关,你若真是还有心,就把东西给我。”
不管以前她是怎么想的,但在这件事情上,离幻羽是绝对不会退让。她眼眸一冷,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呢喃道:“为什么你们都对她情有独钟?原因呢?她在这里不过大半年,值得你们这样为她付出?”
“不用你管,我为了谁是我的事情。”颜以素对浅饰的事情已经怀恨在心,如此三番两次让她不耐,她的底线也已经到了,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拗不过她,离幻羽感觉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正待她想要再劝说,却觉得背后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冷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颜以素着实被吓得不轻,退后了小半步,期期艾艾道:“白……白易哥哥……”
瞥了一眼桌上血肉交织的东西,白易心中已经有了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攥住这丫头的手,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去过后山了?”
“是……我……”
“是‘岸’的?”
“嗯……”低低的声音,她又想起了浅饰,那个连灵魂一同被她抛弃在荒野里的女子。
“你到底用什么人做了交易?”白易的愤怒快到极致了,没有人比精通医术的他更清楚,取到岸的肉身意味着什么。
在书上有这么一段被人撕毁的页章,上面所记载的就是这种食人救人之蟒的不同。这一页纸,连同其他一些重要的医书,都是师傅亲手交给他的,只有每一代的嫡传弟子才会得到。这一页纸的特殊性,就在于上面所记下的除了岸的食人要求之外,还记载了它如何食人。岸不会把人一下子咬死,而是拖到洞内,在幽暗的环境下一点点吞噬人肉,让人感到永无止尽的痛楚。
正是因为岸只食处子,而且越是这种残忍的方法,对女子来说越是一种伤害,所以白易一直存着这个秘密,也始终劝阻颜以素去和这个有灵性的家伙做交易。虽然他早已明白,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它。否则,不会有人下那么大的手笔,让她学毒,这也正是为什么之前楚楚对她下毒,她能活下来的原因。这一切不是侥幸,却是必然。
“浅饰她愿意的。”颜以素心虚地说着,手指攥紧了衣角,不再出声。
白易还想呵斥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夺过离幻羽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怒道:“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别说她虚弱了,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会被你们葬送掉。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颜以素看他郑重其事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立刻慌了神,余光瞥见恍惚的离幻羽,一瞬间,她也没有心思要去与她争执高下。她错了,她一直觉得她是个仙子,也未曾想过,再善良的外表下也可能是一层裹着黑色的面具!拉过他的袖子,她泪眼朦胧着:“白衣哥哥,快……快看看锦芸姐姐,她刚才喝了一点下去了。”
浓浓的鼻音,让白易不忍心责骂这个一心想要救萧锦芸,却用错了方法的孩子。孩子的秉性大概就是如此吧,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做的,哪怕她早早懂事,哪怕她背负着柔弱的肩膀难以挑起的重担。
他快步走到床边,抚上萧锦芸的脉搏,皱了皱眉,沉静良久。松开手,他又执起绢子拭了拭女子唇边淌下的黑色液体,却还是不说话。
见这幅景象,颜以素彻底害怕了,双眼无神地问道:“锦芸姐姐……姐姐……她怎么了?”
“我没办法弄清楚她的脉象,或者应该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白易坐在床边,低低地说着,“你经历过,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在那种状况下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像你这样靠意志存活下来的,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只有两个,除了你,便是师祖。而师祖,也不过只与岸做了一次交易,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食岸蛇身者的记载。”
颜以素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响了,随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短短几天,包括浅饰在内,颜府可谓是四人受灾,楚楚的情况还算好些,颜以素只是醒过一两次,每次醒来也不多说,喝些水便又陷入了昏迷,而萧锦芸,则是没有一次睁开眼睛。
颜府里虽然状况百出,但也不至于乱成一团。颜以亦在外正往回赶,离幻羽找人把蓝田接了来偕同管理颜府的事物。一来蓝田为人虽然有些孤傲,但在下人中口碑还算不错,二来她是宰相之宠女,多多少少也有点威慑力。
……
冷和热在体内打成一片。
迷迷蒙蒙,感觉有人在耳边吵嚷,可是一会儿却又消失不见。
长时间的黑暗让人害怕,可她连害怕的心思都没了。她想找到出口,黑暗角落里的光明。
一步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域里,她只是凭着直觉向前迈进。或许她只是在原地打转,但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要活下去……
“水……”
嘶哑的嗓子,那声音让她自己也忍不住全身颤抖,沧桑之感迎面而来。
感觉屋中似乎没有其他人,萧锦芸硬撑起身子,艰难地坐起来,侧过身想要起来。
“啊……”刚离开床榻,她就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不期然,虚弱的身子一下子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外头值夜的丫鬟听到屋内的动静,先是一愣,趁着夜色也不敢多做什么,颤颤巍巍地开了门,提着灯笼走了进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屋子里躺着的女子已经将近昏迷了一个月了,她一天天苍白的脸色都是她将死的征兆。这个时候,房里不会传出任何声音才是……
“谁在那里?”丫鬟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心翼翼地跟着烛火往前行进,心里直打着拨浪鼓,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推辞,说她一个人可以了。不然遇到这种状况,她还可以找个同伴分担一下。这下可好,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头疼。
晃了晃灯笼,发觉屋内没有了响声,小丫鬟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不住地四处乱瞟,轻声求饶着:“神仙姑奶奶,别吓我,我胆子小。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可绕着我点儿。”
等了半晌也没回应,这下子,她才微微放了心。正等抬脚准备离开,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床上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