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萧锦芸感觉心已经承受不了那重荷,把她压得死死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还是没有办法去否认已经对那个人不在乎了。毕竟爱过,一点点的深陷,她一定不会回去,可是他为什么连找她都吝啬了?她还活着,却要被所有人当成一个死人一样去对待!咬着唇瓣,她的眼中溢满了血丝,恨意在心底蔓延开来。都是她太傻才会再一次去相信那些情爱,她不会再沦陷了,永远都不会。
“昭儿。”她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句,她知道,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她在听着,“帮我把门关上吧,有点冷。这里不用你照顾,你可以去休息一下了。”她尽自己所能来善待这个丫头,不是她真的有多么善良,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
这些她以前都不会做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却如同家常便饭。到这个世界里来历练,到底是让她勇敢了,还是让她卑微了。
一下子坐在床上,没有久违的柔软,她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床铺上,每一道丝滑的感受都在她心坎上慢慢打着。门“嘎吱”一下关上,虽轻极了,但她还是听得格外清晰。因为昭儿是不会和她说话的,这个房间里,发出声音的时候只有她自言自语的叹息。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倒头倾斜着身子躺在床上,脑袋靠在叠好的被子上,锦被一下子陷了进去。软趴趴的,就像她突然松懈的神经一样。她不想这么累了,可是没有办法脱离这个环境。她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去摸索。
这是最后一次伤情难过,她发誓。咬着唇,她的心里乱极了,每次这么想着的时候,总是会有下一次。可如今的她,真的不想再有下一次了。哪怕让她永远睡过去,她也不想见到这些让她难受的结局。不是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会写上“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实中的无奈,她早已尝遍。也只有她那些不甘心的东西在作祟而已。
微微闭上眸子,她的纤纤细指搭在被子上,不经意间用脸颊蹭了蹭顺滑的布料,嘤咛一声,泪滑落……
站于门口的昭儿面无表情,如同一座雕塑一样。她对她的友善,她不是看不见。不过,她不屑。从她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她就要做到无情。从她杀死第一个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无数次的血与泪,哪怕是幼小啼哭的婴儿、年过半百的老人,她也没有放过一个。每一次下手,大家都说她冷血无情,可冷血又岂是她所想要的?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色,她的眼里好不容易有了一抹流转的东西。自小就被抛弃,这是魔教里大多数人的遭遇。或是父母的缘故,或是家境的缘故,但更多的则是江湖风风雨雨。那些所谓正道之士中藏着无数的丑恶,当那些丑恶一点点显露出来的时候,老百姓无疑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她的爹娘就是如此。
……
她仍然记得那一日,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街上只有寥寥几人。她和爹爹还有妹妹一起从菜场卖菜回家,妹妹不懂事吵着要吃肉,爹爹劝着妹妹再忍忍,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讪讪。她那时已然懂得人情世故,在她这样的家庭里,是不会有什么大鱼大肉的生活的。只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走到拐角处正要回到家里,家中却传来很大的动静,是娘亲凄厉的哭喊声。街坊四邻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准备帮忙。爹爹丢了手中的扁担闯进家中,只见小院里停着两匹黑马,两名道貌岸然的男子正撕扯着娘亲的衣服。散乱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娘亲哭得梨花带雨,一只手死死扯住衣襟,一只手拿着剪刀抵住自己的颈脖,已经划出了血痕。
那一抹殷红映在眼中,爹爹像发疯了一样跑过去,这是一名男子飞快地上了马,骑着马撞开了爹爹。另一个男子趁着爹爹倒下的空隙,也骑上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人,直接挥动了手中的鞭子。马儿受惊,嘶吼一声飞奔了出去。血染大地,爹爹的胸被马蹄狠狠地踩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姐妹两个人猝不及防,昭儿躲了过去,但年幼不知的妹妹却被马撞到,借着冲力飞了出去,倒在路中央。血色染红了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如同跌跌撞撞走向爹爹的娘亲,昭儿踉踉跄跄跑到妹妹身边。
“宁儿,宁儿你说话啊,别吓唬姐姐……”昭儿捧着妹妹精致的小脸,泪混合着雨水从脸上滑了下来,滴在红色的血液里。邻居看那两名男子走了,这才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围在这一对姐妹身边。
“姐姐……宁儿……好……好疼……”她说着,嘴角的血随着嘴唇张合而加速流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昭儿心慌了,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啊!她努力想要抱起她,身边一片片围拢过来的黑色人群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绪,她只是一心想着要救活自己的妹妹,那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孩子。
她手忙脚乱的抱住她,把她拥在怀里,顿时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看着妹妹越发难看的脸色,一边流泪一边撸起衣袖擦去她唇角的鲜血。她不想看见妹妹这么难过,可血还是从口中不断地顺延而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宁儿,乖,不要怕,等会儿就好了。你不要睡过去哦,爹爹还没给你买肉呢,你听话,听姐姐的话……好不好……”昭儿开始害怕,她变得语无伦次,眼中是满满的惊恐,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神。她紧紧握住妹妹纤细小小的手掌,一边把求救的目光放到身边的邻居身上,半跪在地上,她央求着:“救救我的妹妹,救救她,我求求你们了。”
隔壁的一位大娘伸过雨伞,艰难地蹲下身子,告诉年幼的昭儿:“昭儿,别执着了,救不回来了。哪有人被马踢出去这么远还能活着的呢?”
“不是的,宁儿那么坚强,她那么听话,她可以挺过去的。您看啊,她还动着呢。”昭儿泪流满面,连这雨中,也能隐隐看到她脸上多余的水分。她抱起妹妹软软的身子,刚想让妹妹举起小手,却猛然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力道一失去,小掌就跟着划过空气,打在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了水花。
昭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泪顿时停住了,她的喉头哽咽着,像是有一块铁卡在那里,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有多难过。因为那份感受,她无法言语。她低头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皱着一张小脸,脸色发白,她的泪想流,却流不出来。手掌间侵湿着刺眼的色彩,湿湿的,热热的,在手掌中一点点流逝。
人烟还没有散尽,她的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什么声响,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听进,一头栽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再醒来的那天,她已是一个孤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亲人的葬礼,因为她所有爱的人都在那一场人祸中永远离开了她。爹爹果然是没有办法活下来,娘亲也因受了屈辱拿起剪刀自杀了。她所有的幸福在一夜之间全部倾塌。
跪在爹娘和妹妹的坟前,她就发誓,此生必报血海深仇。四邻看她可怜,都纷纷凑钱买棺木,没有坟地,便把人葬在了郊野。纵然她不甘愿,可是没有办法。
“昭儿啊,他们像是大官,我们这等人都不敢同他们做对啊。”
大娘这样告诉她,她明白,什么都明白,她含笑说着无碍,表现得很乖巧,很懂事。可心里是别人看不到的黑暗。有一天,她一定会手刃那两个混贼。她那时候就这样告诉自己。
再然后,她开始会生计发愁,街坊都和她们家一样,一贫如洗。不会有人有能力一直来接济这么一个没有血缘纽带的孩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入了魔教。那是,那里还不叫魔教。
与外界的传言不同,这里没有什么魔头,只有一个慈祥的老者,教他们这些孤儿武功,让他们不受人欺负。渐渐地,这个家庭越来越大。所有的人似乎都解开了心中的心结,可民不与官斗啊,只因一个孩子的一句话触犯了那些官员的利益,他们不得不搬到别的地方。在老者去世以后,她已经十三岁了。也是那一年,秦逸风接替了那个位置,问着他们,愿不愿意随他去报仇。
他们下山,把当初那些贪官污吏杀了个遍。他们心中的仇恨喷涌而出,他们杀红了双眼,直到婴儿的啼哭在耳边响起。
所有的人都在踌躇,要不要了解那孩子的生命。他们站着,宁静。
秦逸风上前,一只手覆在那婴儿的颈脖上,片刻之后啼哭声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耳边。“你们都知道仇恨的力量,也知道孤单的滋味。让他投胎去吧,或许下辈子他会找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