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
轻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冷冷地回首,又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她是那么不安定,那么惊慌失措,就好像当时失去亲人的自己。
“怎么。”情不自禁地吐出两个字,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即便是生活了好久好久的同伴,听她说过话的也是寥寥无几。就算是秦逸风,她也只对她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当初他问他们会不会相随的时候,她在人群中低低的附和。第二句是他第一次让她单独接任务的时候问她愿不愿意,她半跪着回答了一句是。
显然萧锦芸并没有过分注意这个小细节,因为即便是昭儿不回答她的时候,她也会幻想着她回答过了。施施然跨过门槛,她静下心来,眼中余留一小片恐惧,抬眸轻笑:“没什么,睡了一小会儿好像是做了噩梦。”
嗯,她好像梦到有人在她床边哭泣,让她快点醒过来。那个声音似曾相识,可是好遥远,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想都没有想就打开了门。看到昭儿站在门口,也是忍不住才喊了她的名字,那个时候,她安静的背影,让她看到了一丝忧伤。
走到她身边,萧锦芸看看她一直望着的天空,侧首问道:“你呢?”
昭儿丝毫没有再说话的心情,但冷着脸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了,身边的人温柔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恍然间她才黯淡地回复:“死。”
“想死?为什么?”萧锦芸糊里糊涂地问了一句,像她这样被人骗了好几次的人都没想死呢,怎么眼前这个丫头就想死了?被她冷然的目光一瞥,萧锦芸感到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背后冷汗冒了上来,扯了扯嘴角,显示着自己的歉意,“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在想……想有关死亡的事情吗?”
昭儿不再予以理会,转身进屋又开始收拾这里收拾那里。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萧锦芸的唇角忍不住一弯,真不知道这小小的屋子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倒置,虽然怎么看,她都是在做已经做过无数遍的事情。细指微微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她似乎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在没变成林妹妹以前,她一定要努力把自己的性格改回来。抬起眼睑又望了望屋中的女子,她不是没注意到她说话,在她说“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也是那个时候,她终于找到了她眼里隐藏的忧伤,那是她第一次在她的身上发现除了冷漠以外的东西。
此后昭儿依旧实行我行我素的原则,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不管萧锦芸怎么竭尽全力套话,她还是一字不提。不过每天看见昭儿越发隐忍着不说话的表情,她可是高兴透了,心情也一天天转好。
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在这小院落里过的倒也算平和,秦逸风来看过一两次,倒也不曾多说什么,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昭儿,已经入秋了,你不用多穿点吗?”萧锦芸拉了拉披风,倚在房门上看着扫着落叶的身影,见她望向自己,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喃喃加上一句,“我忘了,你习武的,体质应该比我好。”
笑得有那么多无奈,她转身向屋里走了半步,又忍不住咬了唇往外走,唤道:“昭儿,陪我出去走走吧,闷了两三天了,不舒服。”
知道她从来都闲不住,昭儿立马放了手中的东西跟随上来。她是个杀手,却被派来照顾这样一个同性女子,起初她认为,这对她简直就是一种侮辱。更何况她大仇未报,指望着哪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手刃了那两个混蛋,现在可好,别说是执行任务了,走出这个院落都难。她必须时时刻刻跟随着这个女子,她知道,这人对教主很重要,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萧锦芸知道昭儿在身后跟着,肆无忌惮地在院落外走动着。之前她不过是脱离了昭儿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结果就差点闯了大祸,还好昭儿来的及时,不然她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伸出手,她焉焉然取下头上掉落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片枯叶。叹了口气,她将手放到身侧,轻轻松开指尖。失去了把持的力道,叶子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蝴蝶一般,一荡一荡,就这么飘落在地。
是刚入秋的天气,只不过有些经不住寒冷的夏木早已如花凋零。萧锦芸抬头看着跟前的枫树,红艳艳的缀满枝头的叶,很眼熟的色彩,如血,如衣。记忆里硬是牵扯出一副不相称的画面,她冷冷笑了笑,转身靠着树干就坐到了地上。
昭儿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再顾不得什么,沉下声说着:“小姐身体不好,何必如此糟蹋。”
简简单单的话语,在萧锦芸耳朵里听起来却犹如炸雷。嗯,大概这一句是昭儿同她说过的最长的话了。抬首间,她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坚持着说道:“很久以前我经常这么做,还有一个小女人陪我一起疯癫。”她说着,忍不住想要找个人来分享她和夏末凉曾经欢乐的时光,眼中漾起一道幸福的光芒。“她总说我调皮,把她身上弄得到处都是脏东西。我们一起还爬树,做不属于女孩子做的事情。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喜欢拉着我坐在大树下面,我们背靠背说话,看黄昏,无尽美丽的晚霞。”
是啊,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可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要别扭别扭,给她惹出点麻烦事儿。她当然也知道,这是后遗症,中毒的后遗症。毒虽然解了,但毕竟对身体造成了伤害,这种伤害只能在日积月累中去缓和。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她只想拥有一个安静的午后。闭上眸子,她的脑海里旋转起各种场景。身下有些微凉,可是她不愿意起身,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她还是活着的。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可笑?可她就是这么想的。
眼前有些黑蒙蒙的,她感到眼皮实在沉重,酸涩的像是几十年都没有合上眼睛,她撑不过去,干脆让自己沉醉其中。
意识还在迷迷蒙蒙之中,那一片浓雾之后是她看不到的东西。萧锦芸只感觉腰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环抱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很舒服的味道,她不由像那里蹭了蹭。蓦的,她意识到什么,再顾不得什么劳累,猛地张开眼睛仰起头朝上看去,那黑色的瞳仁正含着怒气望着她,像是在责怪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不是她所熟悉的笑容,只有阴沉。
“我再睡会儿。”她低下头嘟囔一句,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感到男子愤恨的目光,她心底暗觉好笑,却还是不动声色。身子一松懈下来,整个大脑也渴望着休息,她睡她的就好。这么安慰着自己,倒真真是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半夜,她坐起身,手刚好触碰的床边还留有余温。她皱了皱眉,现在还是热的,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刚想张口喊昭儿,萧锦芸还是心软了,毕竟人家也是人,她果然是矫情了很多,现在连做这么点小事都光想着让人代劳了。
轻轻地移到床边穿上鞋子,她可不想把睡梦中的人弄醒,她觉得,练武之人应该一向浅眠吧?事实也是如此,但她却不知,昭儿浅眠,是因为她日日夜夜心想着要复仇,她必须有所警惕。
小心翼翼地倒下一杯茶,捧在手心的冷水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不过也没法子,谁还会一天到晚守着你给你热水啊?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心想着,刚喝完一口,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而显而易见的是,这两个人中间没有一个是昭儿!
“你说,教主为什么会把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放到这里啊?教主不是不让人到这边吗?”
“你还不知道呀?这个女子当初在教主落难的时候曾救了教主一命。”
“哦,难怪教主这么紧张了。”
“嘻,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玲姐姐说啊,这个女子与现在的皇帝可有些关系呢。”
闻言至此,萧锦芸的心漏了一拍,她眯起了眼睛,刚想打破这一夜的沉静,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就是那个为了妻子逼宫,最后封妻为皇后还为她举办了隆重葬礼的那个皇帝?”
“不是他还能有谁?”
“算了吧,再怎么痴情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他还不是娶了一**的女子。什么婕妤,什么贵妃,而且蓝丞相的小女还被他封了后,哼,我倒是真为那过世的皇后觉得不值。”
“啪”地一声,杯子砸落在地,碎了满地,如同那颗心,被伤的只剩下碎屑。
门外的两个侍女听到声响立刻开门,只见到萧锦芸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她二人紧张万分,都咬着唇不敢多语。在来之前也没有打听过这女子的性情,这下可好,惹祸了。而且教主对她还那么在意,若真是怪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