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的停下。吴华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后面人下来,便回头看去,好笑的是,身后人正睁着眼睛惊奇的看着自家屋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怀疑他是哪个年代的人!”吴华嘀咕一声。
不想鲁刚耳尖得很,虽然没听清他说什么,却听到他说话,问道:“老表说什么?”
吴华无奈一笑,老表,还有人这么称呼人的。
“到我家了,下车吧。”
鲁刚忙应一声,跳下车来。
吴华也下车,把门打开,再回来把车推进去。见鲁刚只是在门外站着,身子笔挺,像古龙笔下经常写的‘腰杆跟标枪一样直’。只得招呼道:“进来吧。”
吴华家是三层小楼,人基本上都住在二楼。吴华领着鲁刚才走到楼梯口,吴晰清脆的声音便响起来:
“哥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吴华答应一声,刚到楼上,吴晰头上包着毛巾,穿着裕袍走出来,整个人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当他看到吴华身后的鲁刚时,神情一呆,良好的教养让她立刻对鲁刚微微一笑后,退了回去,进了自己卧室。
鲁刚一时倒没想什么。
吴华看他脸上脏脏的,想是有些时日不曾洗,便带他到浴室:“你先洗个澡,我叫我妈做你做点吃的。”
鲁刚点点头,进到浴室里面,关上门,呆呆看着眼前一切,在他想来,传说中的皇宫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到现在,鲁刚终于相信自己是到了一个新世界,至于怎么到的,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吴华看鲁刚进去后,喊了华母给做一碗面,又到房间拿一套衣服,正要送去。吴晰悄悄进来。
“哥,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他不是这个…”吴晰用手指在太阳边圈了一下。
吴华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是他说没地方去,我只能带回来了。”
吴晰轻哦一声,回到房间。
吴华拿着衣服走到浴室门前,里面没水声,心道这么快就洗好了。伸手敲敲门,轻推了一下,感觉没锁,便径直推开,哪知鲁刚依然穿着衣服,脸上怪怪的表情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没洗?”
“这里没有水”,鲁刚无辜的道。
“可怜可怜我吧”吴华差点摔倒在地。
上前拧开开关淋浴头,那水当既喷了鲁刚一头一脸,吓了他一跳。
看鲁刚被吓到的表情,吴华抿住嘴,用香皂在身上比了比,退出来带上门。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华母在楼下煮好面端上来,正看到吴华一个人偷笑,便也笑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吴华更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没什么,我朋友太有趣了。”
他的笑引得华父也从房里伸出头来看。只有吴晰在房中,听吴华大笑,不由想起自己当时竟然没有发觉这个男人是赤裸的,还抓住他的手,心中大是羞惭,虽不敢出去,却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华母看吴华笑得开心,倒动了好奇心,便坐在那里等人出来。
鲁刚自顾着在里面大扫除,脑子里千头万绪的。直洗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
吴华一看他,倒大是意外。鲁刚的长像算不上怎么帅,只是那双眼睛太亮了,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给人无穷的信心。
在华母看来,眼前小伙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精神’,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忍不住赞道:“好精神一个小伙子。”
鲁刚被看着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衣服比以前穿的军装可要舒服太多,可不要穿反,那就糗了。
听得妈妈称赞,吴华省过来:“这是我妈。”
“妈,这是…我朋友…”
鲁刚忙接道:“大娘好,我是鲁刚。”
吴华松了口气。嘴里忍不住念一遍‘大娘’。觉得这小子人还蛮机灵。怎么着也不像个神经病人,除了有时候有些白痴外。
华母高兴的连连答应,
“这是我刚下的面条,都要凉了,你快吃吧。”
鲁刚脑子灵敏,在部队时每到一个地方都能与当地老百姓热乎,不能也不能做侦察组长。忙着说了两声‘谢谢大娘’,便坐过去吃了起来。
华母虽然反对儿子与外面那些小子整天混在一起,但只要是吴华带回来的朋友,她从来不给脸色,相反只要家里有的,都会拿出来招待。开始是为了儿子的面子,后来发现这些小子虽然不务正业,人却个个都聪明,一口一个华妈,对她敬爱有加,叫得她打心眼里舒服。她相信自己儿子在别人家里肯定也是受到这样对待的。她给鲁刚做的这碗面,里面有肉丝,还有两荷包蛋,味道自然极佳。
再看鲁刚那吃像,吴华知道自己平时是多么斯文一人,一碗面,最多三十秒,便被鲁刚干掉。碗里还留了个蛋。
鲁刚放下筷子,显然意犹未尽。
华母看他吃像虽然难看,却扎扎实实是喜欢吃,心中更是高兴,忙问道:“吃饱没有,下面还有呢,那蛋怎么不吃掉。”
鲁刚连连说吃饱,嘴里说只是眼睛却不听使唤往碗里瞟。以前在各地老乡家里,他都是吃个半饱就算了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吴华好似懂他心理,靠在墙上,饶有趣味的看着鲁刚道:“现在日子好了,我家天天吃鸡蛋吃肉。”他也就试着这么一说,鲁刚听了眼睛更亮。
华母拿起碗,到楼下把锅里剩下的面又热了下才端上来放在鲁刚面前。
鲁刚想想人家这楼房,吴华说得定是不错,便再不矜持,又是一通狼吞虎咽,把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放下筷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仍记得上战场前吃的是黑馍,鲁刚叫它们黑馒头。吃了两个,本来他可以吃四到五个的,部队只有那么多,每人两个。就那两馒头支持他的特攻队与敌人打了一天一夜。
华母把碗收走,回到楼上后,倒对鲁刚产生了兴趣,跟他聊了起来。
“鲁刚,我这样叫你好吧?”
“当然好了,大娘怎么叫都可以。”
“鲁刚,你以前怎么好像没来过我家,是最近与华子认识的吧!”
“是的,大娘。”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江西修水人,大娘。”
“哦,怎么一个人到樊城来了?”
“我…”
‘他一位老乡在城里,他到这边玩些时候。’吴华怕他又说出些什么部队来,忙应道。
“这样啊,看你年纪比华子还要小一点吧。”
“我今年二十二。”
“父母都在老家啊?”
“在我六岁他们就过世了。”鲁刚有些难过。
“哎呀,怎么会这样,那是谁把你带大的?”
“我靠给人放牛。十二岁那年跟部队走了!”鲁刚语气恢复正常
“可怜的孩子。原来是部队把你养大的。”华母眼中已见泪光,不由握住鲁刚的双手。
吴华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样的历史,也不知是真是假。怕他妈再问下去,引得他又不正常,打岔道:“妈,不要再问了,让他早点睡吧。”
华母被提醒,忙放开双手,擦一把泪,笑道:“你看,人老了,就是容易这样,你去睡吧。”
吴华领鲁刚到客房,指了指床,便退了出来。华母也进房间了。
见吴晰把门开了一线,人在房内,一手扶着门边,一肩靠在墙上。示意吴华过去。
吴晰把吴华让进屋,反手把门关上,紧张的道:“那人…晚上不要紧吧!”
吴华苦笑摇摇头,“看他刚才也挺正常的,就不知什么时候哪根筋又不会不对。”
“那要是他晚上闹起来可怎么办?”
这也正是吴华担心的,心烦的甩甩头道:“还能怎么办,求菩萨保佑呗。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叫他走人。”兄妹两人都不想双亲知道吴晰遇险的事。怕鲁刚万一发起神经来,把事情捅开。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晚上我多起来看看他就是了。”吴华拍拍妹妹肩膀。“早点睡,今天定被吓坏了。”说罢吴华退出来,经过双亲房间时,还听到妈妈在叹鲁刚命苦。吴华无奈笑笑。
鲁刚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雪白的房顶,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睡在这样明亮宽敞的房间,如果这一切是梦,鲁刚真不愿醒来。放在大腿上准备掐的手迟迟没有用力,他怕一掐,自己就醒了,又回来那个销烟迷漫的战场。
到处是战友和敌人的尸体,伤员的呻吟各惨叫,身边时不时的落下一枚炸弹,远处机枪吐着尺多长的火舌,冷不丁的就带走一片人的生命。早生还一起说笑的战友,晚上便在身边倒下,自己还一点挽留的办法也没有。这时候,鲁刚总是不要命一样的冲,只要把敌人打倒。就可以让战友的多活几个。为了解放全中国,鲁刚不怕死,却实在厌倦那种生活。没有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会喜欢打仗。看着同伴倒下去不好过,屠杀同类同样不是一个正常人所喜欢的。
房门被轻轻打开,鲁刚知道是吴华,作为部队最优秀的侦察兵,这点锐觉还是有的。聪明的他知道自己赤身裸体时是多么不正常。其实对于他来说,是这个世界太不正常了。
吴华没有进来,看鲁刚好好躺在床上,就退了回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发出嚓的一声。鲁刚翻个身,看着黑沉沉的窗外。阵阵微风夹着九月特有的丝丝凉意,吹在身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带来了虫子的鸣叫。在部队里长大的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陌生世界。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