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场暴动就要发生,这时屋外又有人喊道:“各位民工朋友,请冷静,我是上海副市长华建国,我是来为大家讨回公道的,请相信政府。三天后,我一定给大家个满意的答复。”
这副市长说话就动听得多,民工们不由都停了脚步。看那副市长时,却只是一个人拿着喊话器往里面挤,并不见什么保护人。民工们心中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多一层,那陈厅长,一进来就带着公安保护,明显把众人当作暴民,众人下意识中就对他反感三分。后来竟还威胁,还拔枪,真是不知死活。
有人慢慢为那副市长让开一条路来,副市长一路说着谢谢,到厅里就对那几个公安道:“把张天豹抓起来。”
几个公安呦喝一声,不顾张天豹的叫唤,手脚麻利的将张天豹上了铐,等待市长的命令。
市长一挥手,押走,准备公审。几名公安巴不得快点出这个狼窝,忙推着张天豹出去。
公安厅长却尴尬的站在当地,手里拿着枪,收起来不是,不收起来又不是。
市长手一伸:“把枪拿来。”
公安厅长脸色巨变,公安里,收回枪就等于是脱职。此时也由不得他,垂头丧气的缴上枪。
民工们此时不由暴发出如雷的掌声。
市长收了枪,再不理公安厅长,回头沉痛的对众人道:“各位民工朋友,我很惭愧,本应该政府做的事,却要你们自己来做,这是我们的失职啊,我代表政府给大家说起对不起了。”说着弯腰深深鞠躬。
民工们再一次鼓起掌来,连鲁刚也跟着拍手,这才是他心目中政府所该有的形象。
市长直起身子,道:“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们的政府,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如果大家相信我,那就散了吧!”
“我们相信您,市长!”民工们异开同声的应道。
看着那一张张朴素的脸,长期的劳累,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永远洗不掉的痕迹,他们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本分的凭劳动赚取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源,却就有那社会蛀虫,连他们那一点微薄的劳动所得都想要剥夺掉,这是不让他们活啊,他们怎能不暴动,不反抗。我们的政权不也就是靠这种力量才建起的么。市长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心中感叹:“我们的人民太善良了。但善良并不等于没有力量。”
看市长没有走,民工们都静静等着。市长明白这种尊重,一路说着谢谢,在人群中消失。只是走时,还是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鲁刚三人。多年的阅历,让他看出来,眼前的三个青年穿着虽然也很平凡,甚至身上还有水泥印子,却不应该属于民工里面的一员。特别是鲁刚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铁血味道,让他印像深刻,他只在几位老一辈革命家身上看到过。在这帮民工中,他们显得那样不凡,正应了那一句鹤立鸡群的话。
市长走后,民工们开始如潮水般退去,自始至终,没有一人看一眼那被缴了枪的公安厅长,鲁刚三人临去时倒是看了看那个发呆的女人,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刚才表现出来的勇气。不管她平时是怎样的一副德性,就凭她刚才替张天豹挡住众人的勇气,她都算是个值得人尊重的人。
所有民工都各自回了做事的工地,鲁刚三人一到工地,先前躺在地上的混混们都跑了,民工们吃着盒饭,个个高声谈笑,看三人回来,均站起热情的打招呼,一时间刚哥标哥华哥响成一片。黄工本来还在吹自己刚才怎样一棍子打倒一个混混,看三人过来,忙放下手中盒饭,跑进工棚,拿了三个盒饭出来笑道:“这是我特地买的,里面有肉有蛋。”
吴华闹了一上午,肚子正饿着,笑道接过:“加餐呢!那就谢谢了。”
鲁刚与阿标也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肉有蛋,学着民工蹲在地上吃起来。
吴华咽了块肉片,筷子乱划道:“我还真佩服这市长,过来几句话就把这么大的事情解决掉。”
阿标接道:“你看人家说得多好,一句也不提民工暴动范法的事,只是一味的自责,一上来就把张天豹抓了,还缴了那狗屁厅长的枪,这样的手段,真可称得上雷霆两字,叫人不得不服。”
鲁刚淡淡道:“他说得动听,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到时说一套做一套,你又能耐何?”
要知道像今天这样的暴动,不是说发动就发动得了的,如果不是碰上刀疤一伙,众人同仇敌忾将他们打败,又趁着民工们士气高昂,剩胜追击,百多人的精神力量形成一个磁化场,一路影响着其它工地的民工,并使这个磁场不断扩大,最终形成气势,可说是千人一心,这样的力量当然是所向披糜,可如果中间有那么几十人心性不定,就能破坏这个气场,说不定碰上一伙公安就散乱了。到那公安厅长开枪时,别说逼上前,恐怕他枪一响,民工们就会作鸟兽散。除非真有人正把他们组织起来,那才可聚可散。
吴华不由一愣:“不会吧,看他也不像这样的人。”阿标跟着附声。
鲁刚再不说话,默默吃饭。心中却想着自己这一带头闹起来,有心人一关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露出水面。自已虽然不怕,却总是麻烦。三人吃好后,休息一会,便继续扛着水泥。被上午一耽搁,收工时一数,只扛了二百包,黄工硬给了五百五十块钱。
回到家后,依然是吴晰香香的饭菜。吴华几次想要说起今天的光荣战迹,看鲁刚与阿标不说,也就作罢。
吴晰问了一些工地上的事后,突然问道:“我听说今天许多民工发生暴动,说是什么收保护费的,你们没有听说吗?”
三人没想到这件事连吴晰都知道了,看样子影响不小。
鲁刚应道:“听说了,离我们工地不远,不过我们没有去。”
吴华与阿标看鲁刚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不由暗中伸大拇指。大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也!
吴晰听了,倒有些失望,以她的猜测,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他们三个呢。
“听说市长都去了,还缴了一位公安厅长的枪,这里人都在猜那带头的人有本事呢!”
吴华一撇嘴道:“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一样要扛水泥过日子。”
吴晰倒来了兴趣,有些惊讶问道:“是吗,也是扛水泥的,真没想到,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
鲁刚三人低头吃饭,免得脸上怪异的神色被吴晰看到,女孩子有时细心起来,什么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吴华偷瞄一眼吴晰,见她又有些发花痴,不由轻笑道:“听说他们都长着三个头,六只脚,八只手呢。”
吴晰听了一愣,鲁刚与阿标却忍不住笑起来。吴晰气得端过吴华的饭,骂道:“死吴华,就取笑我,不给你吃了。”
吴华这才忍住笑,好妹妹乖妹妹叫了十几遍,吴晰这才大获全胜的还给他。鲁刚与阿标看吴华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暗叫小心,免得哪一天落得与吴华一样的下场。
天黑下来,上海到处霓虹闪烁,真正显出东方明珠的风彩来。在那万家灯火中,有一栋普通的楼房,如果你只从表面上判断这里面住的一定就是些普通老百姓,那你就错了。如果你仔细瞧,就可以发现楼房四周暗处,有人影闪动。显然这楼还有人暗中保护着。你要是以为住在这里的人不是高官,就是大款。那你又错了,里面只住着一个老头。而且这个老头脾气还挺大,此时正骂着房中站着一个人,这人赫然是上午几句话就将民工疏散的副市长。这时却一声不吭,任老头骂着。
老头坐在一把旧太师椅上,用手拍着扶手道:“丢人啊,你做的什么副市长,干脆回家种田算了。”
副市长面对如此尖刻的骂声,竟然不敢回嘴。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浑身透着精神,双眼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进来却恭敬的对老头叫了声华叔。老头只是哼了一声,好像更来气,骂道:“你是想来帮度江说话的吧,来得正好,他是副市长,你是市长,你们说说你这叫当的什么父母官,啊,那些农民兄弟在城市里做最苦的工作,一天也就换个七八十块钱吧,可怜就这一点钱,还要被人硬收去二百多,一年就是二千多,都够他们吃半年的,竟然还是保护费。真是莫名其妙,我都替你们难为情,这是天大的笑话,在工地上做苦工还有人收保护费,父母官父母官,就是说你们要像做父母一样爱惜自己的人民,你们配吗?你们自己说说,啊?”
老头越说越激动,最后都站起来,来回走动。
“华老,您别生气,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度江与抗胜,我这个书记也有责任。”门外又走进一人,红光直透天庭,正是相书上说的那种‘青云直上’的贵相。
如果外人知道,这里竟然聚着上海三大权力中心,不知道会多么吃惊。老者的身份之高,真叫人惊讶。
市委书记本也是来救驾的,没想到被老者一番话轰得无言以对,三大头只能相互苦笑。
老者看三人态度还好,心中的气这一阵发泄便也消得差不多,又坐回椅子,问道:“那民工们被收去的钱怎么办?”
书记忙道:“我们已抓了那地痞,正在连夜审讯中,至于民工们的钱,一定是要分文捧还的。”
“这还差不多!”老者态度温和不少,突又想起一事,皱眉问道:“你们没把那带头人怎么样吧?”
副市长忙道:“您放心,爸,我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原来老者是副市长的爸爸。照说就算他就算高一辈,也不能训市委书记跟训自己儿子一样,岂不是倚老卖老?
“这样的人,要在战争年代,最少也是个连长,能立大功的人。是个怎样的人?”老者突然对这带头人感兴趣,不由问了一声。
副市长道:“当时也没问,只听说是三个刚去工地扛水泥的青年,我在张天豹家也只看了一眼,三人看起来都不是那种到工地上做工的人,特别其中一个那种气质倒和…”副市长显是怕老者不高兴,停住不说。
老者却最不喜人在他面前说一半,吞一半,皱眉问道:“倒和什么?老德性不改!”
副市长这才道:“跟您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哦?”老者有些奇怪的道:“难道也是军人出身?”
市长与书记也大是感兴趣,和老者身上的味道一样,那可是要在改朝换代年代那种大风浪中,经过无数次生死磨练才自然产生的一种气质,现在军人中已经不再有。竟然出现在一个扛水泥的年轻人身上,倒真是让人费猜疑。
副市长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当时也就只看了他一眼,也许是我的错觉。”
老者一挥手:“只要你们不去为难人家,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说着就闭上眼睛,显然是在逐客。
三大头静静退出来,书记苦笑着吁口气道:“早听说老爷子脾气大,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还是改不了当初战场上那种热血与铁血的性子。倒真是亏得你。”
副市长脸上露出崇敬道:“要不是他老人家,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我被骂两句心里也高兴。”
市长与书记都为副市长这种赤子之心打动,书记谓叹道:“是啊,没有他们老一辈的嘱促,我们许多时候都难免走错路,他们是我们的宝啊,可惜越来越少了”。三人说了几句,一起离去。
相比老者那里的热闹,这间屋里就安静得多,豪华的大厅此时只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青年,整个人充满着一种书卷气。
青年看着厅顶的大吊灯自语道:“没想到,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一下就被人毁于一旦,这里既然出事,那其它工地的民工定也不会干休,以后这条路怕是难走通,是谁这么看我不顺眼硬要毁掉我的基业,那三个小子身手那么好,怎么说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工地扛水泥过活,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却不知是谁。我要不要去见见上头,好关照一声?还是算了,为这种事去打扰他,也不值得,刀疤这该死的也太不长眼,竟然惹上这样的主,看样子我明天得去会会这三个小子,探探底细。”
这时外面转出一人,在门口道:“老板,张天豹的老婆来了,要不要见?”
老板心烦的一挥手:“她这种时候跑这来干什么,不知现在有许多人盯着她么,让他赶紧回去,就说豹子的事情我会处理。”
外面人答应一声离去。
老板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外面那穿梭不止的车灯,一拍拦杆:“这些个该死的民工,以为这样一闹,市长出面就可以高枕无忧,我让你们卖苦力的机会都没有,到时还得乖乖求着要交钱,看你们还敢不敢再闹事。”老板显是想到个对付民工的办法,脸上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