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的恩爱缠绵,令虚空觉得这黑暗的寒冰地窖便是极乐世界,又何必皈依我佛,别求解脱?第四日上,虚空吃了婆婆搬来的熊掌、鹿肉等等美味之后,料想她又要去带那少女来和自己温存聚会,不料左等右等,婆婆始终默坐不动。虚空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坐立不定,几次三番想出口询问,却又不敢。如此挨了两个多时辰,婆婆对他的局促焦灼种种举止,一一听在耳里,却毫不理睬。虚空再也忍耐不住,问道:“前辈,那姑娘,是……是皇宫中的宫女么?”
婆婆哼了一声,并不答理。虚空心道:“你不肯答,我只好不问了。”
但想到那少女的温柔情意,当真是心猿意马,无可羁勒,强忍了一会,只得央求道:“求求你做做好事,跟我说了罢。”
婆婆道:“今日你别跟我说话,明日再问。”
虚空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提。好容易挨到次日,食过饭后,虚空道:“前辈……”婆婆道:“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谁,有何难处?便是你想日日夜夜都和她相聚,再不分离,那也是易事……”虚空只喜得心痒难搔,不知说什么好。婆婆又道:“你到底想不想?”
虚空一时却不敢答应,嗫嚅道:“晚辈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婆婆道:“我也不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再过几天便将练成,这几日是要紧关头,半分松懈不得,连食物也不能出外去取,所有活牲口和熟食我都已取来。你要会那美丽姑娘,须得等我大功告成之后。”
虚空虽然失望,但知婆婆所云确是实情,好在为日无多,这几天中只好苦熬相思了,当下应道:“是!一凭前辈吩咐。”
婆婆又道:“我神功一成,立时便要去找李仙那贱人算帐。本来那贱人万万不是我的敌手,但我不幸给这贱人断了一腿,真气大受损伤;大仇是否能报,也就没什么把握了。万一我死在她的手里,没法带那姑娘给你,那也是天意,无可如何。除非……除非……”虚空心中怦怦乱跳,问道:“除非怎样?”
婆婆道:“除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虚空道:“晚辈武功低微,又能帮得了什么?”
婆婆道:“我和那贱人决斗,胜负相差只是一线。她要胜我固然甚难,我要杀她,却也并不容易。从今日起,我再教你一套‘无极阴阳掌’的功夫。待我跟那贱人斗到紧急当口,你使出这路掌法来,只须在那贱人身上一按,她立刻真气宣泄,非输不可。”
虚空心下好生为难,寻思:“我虽犯了戒,做不成佛门弟子,但要我助她杀人,这种恶事,大违良心,那是决计干不得的。”
便道:“前辈要我相助一臂之力,本属应当,但你若因此而杀了她,晚辈却是罪孽深重,从此沉沦,万劫不得超生了。”
婆婆怒道:“嘿,死和尚,你和尚做不成了,却仍是存着和尚心肠,那像什么东西?像李仙这等坏人,杀了她有什么罪孽?”
虚空道:“纵是大奸大恶之人,也应当教诲感化,不可妄加杀害。”
婆婆更加怒气勃发,厉声道:“你不听我话,休想再见那姑娘一面。你想想清楚罢。”
虚空黯然无语,心中只是念佛。婆婆听他半晌没再说话,喜道:“你为了那个小美人儿,只好答应了,是不是?”
虚空道:“要晚辈为了一己欢娱,却去损伤人命,此事决难从命。就算此生此世再也难见那位姑娘,也是前生注定的因果。宿缘既尽,无可强求。强求尚不可,何况为非作恶以求?那是更加不可了。”
说了这番话后,便念经道:“宿因所构,缘尽还无。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话虽如此说,但想到从此不能再和那少女相聚,心下自是黯然。婆婆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练不练无极阴阳掌?”
虚空道:“实是难以从命,前辈原谅。”
婆婆怒道:“那你给我滚出去罢,滚得越远越好。”
虚空站起身来,深深一躬,说道:“前辈保重。”
想起和她一场相聚,虽然给她引得自己破戒,做不成和尚,但也因此而得遇“梦姑”,内心深处,总觉婆婆对自己的恩惠多而损害少,临别时又不禁有些难过,又道:“前辈多多保重,晚辈不能再服侍你了。”
转过身来,走上了石阶。他怕婆婆再点他穴道,阻他离去,一踏上石阶,立即飞身而上,胸口提了北冥真气,顷刻间奔到了第二层冰窖,跟着又奔上第一层,伸手便去推门。他右手刚碰到门环,突觉双腿与后心一痛,叫声:“啊哟!”
知道又中了婆婆的暗算,身子一晃之间,双肩之后两下针刺般的疼痛,登时翻身摔倒。只听婆婆阴恻恻的道:“你已中了我所发的暗器,知不知道?”
虚空但觉伤口处阵阵麻痒,又是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说道:“自然知道。”
婆婆冷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暗器?这是‘求死咒’!”
虚空耳朵中嗡的一声,登时想起了乌老大等一干人一提到“求死咒”便吓得魂不附体的情状。他只道“求死咒”是一张能制人死命的文件之类,哪想到竟是一种暗器,乌老大这群人个个凶悍狠毒,却给“求死咒”制得服服贴贴,这暗器的厉害可想而知。只听婆婆又道:“求死咒入体之后,永无解药。乌老大这批畜生反叛缥缈峰,便是不甘永受求死咒所制,想要到碧瑶宫去盗得破解求死咒的法门。这群狗贼痴心妄想,发他们的狗屁春秋大梦,你婆婆求死咒的破解之法,岂能偷盗而得?”
虚空只觉伤处越痒越厉害,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顿饭时分,连五脏六腑也似发起痒来,真想一头便在墙上撞死了,胜似受这煎熬之苦,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婆婆说道:“你想求死咒的‘生死’两字,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懂得了罢?”
虚空心中说道:“懂了,懂了!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意。”
但除了呻吟之外,再也没说话的丝毫力气。婆婆又道:“适才你临去之时,说了两次要我多多保重,言语之中,颇有关切之意,你小子倒也不是没有良心。何况你救过婆婆的性命,龙游婆婆恩怨分明,有赏有罚,你毕竟跟乌老大他们那些混蛋大大不同。婆婆在你身上种下求死咒,那是罚,可是又给你除去,那是赏。”
虚空呻吟道:“咱们把话说明在先,你若以此要挟,要我干那……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我……我宁死不……不……不……不……”这“宁死不屈”的“屈”字却始终说不出口。婆婆冷笑道:“哼,瞧你不出,倒是条硬汉子。可是你为什么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你可知那安洞主为什么说话口吃?”
虚空惊道:“他当年也是中了你的生……生……以致痛得口……口……口……”婆婆道:“你知道就好了。这求死咒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每年我派人巡行各洞各岛,赐以镇痛止痒之药,这求死咒一年之内便可不发。”
虚空这才恍然,众洞主、岛主所以对婆婆的使者敬若神明,甘心挨打,乃是为了这份可保一年平安的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