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许成铭看了血肉模糊,即便亲生老妈也认不出的肥男城管一眼,连忙将手中的烟头掐灭,上前拉住奋战已上瘾的王诒栋,止声说道:“再打下去,下半辈子就等着吃国家饭喽。”
“呸,狗管!”王诒栋心怀不甘地回头望了许成铭一眼,朝叼着拖鞋的猪头吐了一口水,冷哼一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迷过去的肥男城管,突然心生一种万里晴空一片天的爽朗感慨,犹如做了一件无比荣誉的事情。不过将心想想,又何偿不是?
三人退出病房,王诒栋仍需留在医院为他奶奶守夜。其许成铭俩人也是心情爽畅地离开医院,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张帅仰头问道:“铭哥,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肯定是少不了的;咱们长这么大,惹下的麻烦还能少吗?连警局老张的车底你小子都敢钻,难道还担心城管这条小狗能变野狼不成?”许成铭双眼微眯着,不屑地说道。事前,他并不是没有寻思过,其实这个城管他早就怀恨在心;要是中国尚未解放,即使天仙下凡,或许都不能从他手里救出肥男城管。
他每天熬到半夜,苦苦专研仓老师的教育电影,才学会那丁点推销豆腐的本领。一个礼拜下来,口肺都喊枯了才挣到那么点豆腐钱。除去家里吃饭,连给老妈子买件廉价的衣服都不够,却还得分成出来上报城管,这怎能不让他揪心?要不是他老妈子成天嘱咐他少惹事,或许也肥男城管厄运也不会拖到今天的。要知道,平时过年,昆山派出所所长的车底无缘无故地燃起炮竹,至今都尚未知晓祸首魁属何处咧。
“铭哥,难道你真的打算卖豆腐卖一辈子吗?”张帅再次问出傻帽的问题。他个子比许成铭高出将近一个西瓜,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许成铭左右瞎转悠;直到跟许成铭一起小学毕业,他上了昆山中学,而许成铭却是不再就学,卖起豆腐来。
其原因他也能略闻一二的;许妈身体又不太好,三天两头跑隔壁王婶的诊所就治。仅虽如此,许妈为了撑起小家庭,在工厂下班回来还得到街上卖豆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许成铭自打幼时记事起,每当偷偷看到许妈劳累忙碌时的背影,他便会自顾地躲在单薄的被窝里流出心酸。于是,他下定决心,要等读完小学,就开始替他母亲分担一二。
“废话…”许成铭轻声骂道,看到张帅再次露出招牌式的傻笑;连忙举手,朝高自己一截的木头脑袋拍去:“还笑?”
紧接着,一段豆腐商言即脱嘴而出:“这年头,卖豆腐有何不可?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做薄了是豆腐皮;做凉了是豆腐花;做碎了是豆腐渣;做没了还会变豆浆;最后发臭了还能成为臭豆腐。”许成铭一口气说完,轻顿了下,瞥了一眼张帅反问道:“这生意不好?稳赚不赔啊…”
张帅听得直翻白眼,对许成铭佩服得简直无地不投。就现在这状况,就算老天赐他天才他都不会受;只干愣着,傻傻地举起双手,顶着俩个大拇指,咧嘴道:“高,实在是高…”
一阵戏闹,俩人各自回到了家中。
“妈,我回来了!”许成铭含笑呼出一声,无论他与许妈生活了十来年,可他在许妈面前感觉总是无比的温馨,像个未断奶的天真孩子。当他一打开门,顿时傻了眼愣在原地;逐渐地,全身不禁颤抖起来。
这哪里还是他们出去前,那间摆设整齐的家,浑然一片山匪掠过之地。碗碟碎得满地全是,饭桌朝天,冰箱倒地;唯一原地不动的,就属那台显得崭新的电视机。可饶是如此,电视机上方却喷着几个鲜红的油字——小子,等死。
许成铭内心在颤抖,剧烈的颤抖;赤目被撑得通红、圆大。艰难地迈出一步后,慌张地跑进窝内,嘶声喊道:“妈…”
仍是没人回应,窝内仅存的声音只有他喊出的那一声‘妈’在延续回荡着。许成铭寻遍了整间屋子,除了废墟一片便再寻不出一个人影,心绪不约而然地无比焦虑起来。低着头,慛丧地回到客厅中。
两颗透明的刚强从眼角脱落而下,随后跪坐在地,相继“砰”的一声,一击夹负着极度怨恨,包含着巨大冲击力的拳头砸在地上,声响再次回荡。随之,将那丝微弱的冷静,从心谷底揪到心头。他没有去理会缓缓流出血红的右手,而是铁然地站起来,转身便要冲出家门。这件事,扯根毛便知为人属谁;此时想想,可真懊悔方才在医院为何不下死手。
“咳咳…”突然,门外传出两声咳嗽。许成铭刚转过身想要出去,听到声音即刻呆愣在了原地;面如死灰的脸狭终于露出一丝血色。随后一位年过三十,身着朴素的粉色连衣裙,略微凌乱的长发披肩;身材均匀,脸蛋清秀得跟许成铭有些相似的少妇捂着嘴,出现在门口。
这名少妇便是许成铭在愁之以虑的人,名为许素珍;由于许成铭自打出生便无父亲的缘故,取名也由她母亲而姓。
据说。许素珍今天下班回家,刚冲个凉换了身衣服出来;刚想忙碌晚饭,却看到儿子留在桌子上的纸条,‘妈,今晚跟个朋友去医院探亲,不在家吃饭;您吃完饭记得按时吃药。’看完纸条,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馨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打破了宁静的屋子,打断了儿子送给她的那份馨怀。
刚打开屋门,骤然惊了一跳。四五只野狼一般的城管将她推到屋内,随后二话不说,便开始对廉价的家具一阵摧残。直到许素珍含着泪苦屈哀求之下,他们才开始逼问许成铭的下落。这下,许素珍终于醒悟缘由,硬是死死地将儿子留下的纸条捏在手心,秀嘴存金一般,也没道出半点线索。
这几个小城管倒也没有太过分,经过翻索了一番,加上拷问不出丁点儿蛛丝;便在墙壁之上写下几个类似追债的猫字之后,就此撤离。
许素珍不仅身体脆弱,心理承受也不太强观;经历一番遭折,再也没有做饭的心情,无奈之下只能前去王婶诊所。出于担忧儿子回到家中找不到她,在王婶家中蹭上一碗小饭,简单地让王婶看了下病情后,便赶回家中。
当在家门口看到窝内的身影,虚刻走上去;苍白如雪的脸蛋显出一条泪痕,苦涩旦旦地握起儿子被血染红的手,泣声泪下,喃喃道:“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一切尽在不言中,许成铭环手抱住身子单薄的许素珍;似乎相隔了数千年,双眼犹如水喉一般地喷出苦水,轻声嘶呼一声。
“咳咳…”许素珍拉着许成铭来到她房间,找来一个纸盒,从里边取出纱布之类的医具与药物。慈心灵灵地为许成铭包扎起来。抬头望了一眼通红双目的许成铭,伸手为他抹去一颗眼泪,轻声道:“儿子,不管你做了啥,只要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妈都会支持你。”
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从小你便没了父亲,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啥事都有个男人在后撑着。妈没啥能力,也不能给得了你啥子;咱家虽穷,但也没破落到任是个人,都能欺负的份子上。豆腐咱就别再卖了,明天你就进城内打工;等干出一番事业再回来,到时候他们也就不敢把咱怎么着了。”
许成铭哪能听不出这是一番辞言,无非就是让他离开此地,先逃出狼口再做打算。可要让他离开他母亲一步,简直比玉帝老儿骑黄牛还要难上加难。看许素珍半天未见,却丢失当日风采的脸蛋,紧紧盯着血丝连连的秀目,斩钉绝铁道:“妈!你生下我,便是我最大的需求;再加上老天恩赐予我那股大于常人的神力,我不怕他们。谁说咱家里没有男人?从今往后,我便是家中的顶梁柱,不仅要护着妈妈所身一丝;还会把咱家祖传的豆腐迈向国,让每个人都能尝尝咱许家的豆腐。”
“妈,我不走!”许成铭说话间,伸手将许素珍的脑袋靠在,他那因营养不足而显得有些窄小的肩膀上。
许素珍内心在抽搐,口中无言以对;她这个爱子打小的倔强她是有所体会。紧靠在家中唯一一个爷们的肩膀上,突然感觉无比的稳全、结实。无意间,竟然想起了那个男人,将近二十年来,那个影子是多么地真切,多么地令人心生怀念。随后,兴许是今天太过于操劳,眼皮竟不自觉地闭了起来。“哎!”的叹息一声,不争气地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