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上的争吵中,你应该发觉到,小夕并非只是喜欢探究我的过去。只要有机会,她也绝不会错过我的现在与未来。
我并非不能理解,这是女人把男朋友放在心头上的表现。又或许正如千秋所说,这是一种“女人向男人表示好意的方式”。
“这就是同居女朋友对自己的应有权利。”当我能够这么想时,我的面上就较容易流露出宽容,说话的语气就较有让步的意味。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最初半年,几乎每星期就会发生一次类似的小风波。因为了解增加而衍生的磨合。遗憾地于大部份的处境中,同一句用作安抚自己的说话,往往会无意识地变成了反问。
“难道这也属于同居女朋友对自己的应有权利吗?”
过了多久呢?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后,我们渐渐不会再为这些事情而争吵。我没有再想有关“同居意味着可以对对方做什么,和不做什么?”这个哲学问题。
在哲学能够对我的生活产生帮助之前,我就已经完全习惯了小夕的好奇心。
在经过她努力不懈的挖掘后,很快地我过去的瓦砾已经完全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被她逐件仔细拷问过了。
当然,我亦有暗中帮助小夕,让这件工作加快完成。我非常庆幸能赶及在被她发现之前,消灭了一些真正不妙的东西。
例如说,初恋女朋友的圆点内裤。
渐渐地,我养成了让电子邮箱经常处于清空状态,并把读过的信件全部即时删除的习惯。
我也经常清除icQ中的对话纪录,连自己的互联网浏览纪录也全部抹去。
我不再保留容易产生误会的合照,也让这些合照的机会可免则免。当然,删除手机上的通话和短讯记录,是绝对不能疏忽的。
其实我所做的事情,小夕一直就在做着了,什至做得比我还要严密得多。这可能是因为,她在之前已有过同居的经验。
相比起自欺欺人的透明,疑惑重重的清白对感情所造成的伤害,还要严重得多。小夕是这么想的。
说回那次关于“伊莎贝拉”的小风波。
在吵架后的第二天,我尝试把自己当成是小夕,再看一遍自己电邮信箱的收件匣。
邮件寄件人主题日期
邮件三|伊莎贝拉|后天晚上的约会^o^|98年x月x日
就在那个时候,我首次能够理解小夕的心情。
顺带一提,有些人喜欢把“^o^”图案用作表示“笑着对你说声hi!”。但视乎前文后理,有时也会被解读成“给你一个火辣的吻”。
留意到那嘴巴张得多么圆,看起来是多么性感吗?
我打开那封邮件再读一遍,内容大约是这样的:
昨晚你急着离去,来不及跟你再确认下次的约会。后天晚上也是约在学校门前等,因为我们会再来一次昨晚的冒险。你不介意吧?
-伊莎贝拉
一封摩托车会的聚会通知,在无法想像(至少我是这么以为)我会无牌飙车的小夕眼中,被解读成一位陌生女孩,对和我再来一次“夜晚的冒险”所作的约定。
我为了把飙车的事继续隐瞒着,又想解除小夕对我的危险误会,便试着把“伊莎贝拉”这个名字,解释为雷朋女朋友玛莉莉所使用的别名,而把这封电邮说成是,一张由她为互联网白痴男朋友代笔的普通便条。
而对那句“昨晚的冒险”,我只能勉强解释成“她在向我炫耀他们之前的美满约会,藉此表达对我独占她男朋友两个悠长夜晚的嫉妒”。
三种对那封简洁电邮的不同诠释中,我也承认小夕所作的解释,什至比真相更有说服力。我那个解释就不要提了。
五分钟前,千秋跟我分享了一篇她在报章上读到的新闻。内容是说,意大利消防局计划使用羊只,来控制当地严重的山火问题。
此计的应用如下:当消防局接到山火的报告后,便立即找来一大群羊,让它们吃光火场周围的草,造成一道“防火线”,以阻止火势漫延。
该国国家研究中心的发言人表示,实地试验证明,使用羊只救火的办法,不但符合环保原则(避免了割草机带来的土壤侵蚀),亦能节省成本。
“那些意大利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的?”
“也许在想:我们的羊实在太多了。”千秋合理地回答。
顺带一提,我是在一个无羊的城市出生和长大的。或许是这个原因,那儿的山火问题每年都在恶化。
在我们多年的同居生活中,曾掀起过无数次的小风波。但再没有比这一次纠缠着更多的巧合、暧昧,和各怀鬼胎。可是,小风波毕竟只是小风波。
我们是在下午吵架的,但是在当天晚上就和好了。
可是,那枚“被沉默搁置在某个陌生场所的地雷”怎么了?
我们是如何解决这次“由伴侣间的不信任和厌倦感所产生的,可大可小的相处危机”呢?
我们几乎什么也没有做。
而且,是她首先作出和好的暗示。
我靠着躺在床上的小夕,手指沿着那条被我拯救回来的项链,轻抚她的后颈和锁骨。她特意戴着它睡觉。
“还痛吗?”小夕摸着我食指上刮损的伤口问。
我摇头。
然后,她把我的手指放进嘴里,用舌头温柔地包裹着,抚爱着...
为了不把气氛破坏,我又对小夕撒了个谎。
在接吻前,她问我刷牙了没有。
看到我的回答后,她有点怀疑,但还是闭上眼睛迎接了我。
“没有必要在一天内解决所有问题。”这是小夕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之一。她知道,跟获知真相和解除疑虑相比起来,更重要的是保持二人相处的和谐。
两个星期后,当雷朋的女朋友玛莉莉向小夕反问:“谁是伊莎贝拉?”时,我就非常悔恨自己,当初竟然连这等拙劣的谎言也说得出口。
为了应付这第二波的冲突,我又被逼编织大量的谎言,试图去掩饰漏洞。小夕又有机会去引用她暗中抓住了的,各种我过去的把柄,向我表达她的层层疑虑和嫉妒。
内容相似的争吵一再重演,我就不再覆述了。
之前说过,在“疑惑重重的清白”和“自欺欺人的透明”两种相处模式之间,我们选择了后者。因此,有关私隐问题而衍生的冲突,在我们悠长的同居生活中,渐渐地绝迹了...
我们转而被另一些问题深深困扰。
可是,虽然主题改变了,但这种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争吵方式,在这六年间却一直没有改变过。新的酒,旧的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