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一些话,把小夕弄哭了。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八月份的某天,雷朋突然这么问我。
“好像有点...感觉恶劣...”我说。
“你是想要告诉我,还是不想?”他问。
“我怎么知道?”我说,“我在这要命的烈日之下,还肯耐着性子跟你蹲在街上玩扮乞丐游戏,就是为了要你告诉我,我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
“从你的眼神看嘛...”他说,“你正在等待着什么吗?”
“...楚宁的信吧,或许。”
“还有呢?”他问。
“...还有什么?”
“你在等着她回来吧?还有就是,”他说,“你在等着她爱你?”
“...也许。”
“开始吧。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他站起来说。
“《一毛钱安魂曲》?”我从背包中拿出口琴。
“不,今天的第一曲是《GiRlfRomipanema》,”他咬着口风琴的吹管说,“由我独奏,你好好听着。”
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夏季。
楚宁离去后不久,我开始读小说。在此之前,我几乎从未尝试过,纯粹为了想读而阅读。
我用三个星期时间,读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接着,我又读了五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长篇小说。
在这期间,我陪着雷朋把一万个一毛钱丢进河里去。
“雷朋,你为什么不把玛莉莉追回来呢?”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看着我说,“我常常觉得,你是个比我更像我自己的人。
兄弟,我根本没有爱她的资格,
我永远也只能当一条寄生虫。她离开我是对的。”
之后不久,我收到楚宁从云南丽江寄来的信。
“我吗?我还未有回家的打算。我要好好体验加西亚所为我带来的,把生命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充实感觉。
这几年来他首次不在我身边,现在是考验自己独立能力的时候了。”
如此这般,又渡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秋季。
刚开始阅读第六部杜氏的小说《地下室手记》时,我突然明白到,自己正在等待着什么了。
我想要好好地哭一次,可是却一直都哭不出来。
十二月初的某天,那是我最后一次探望因严重感冒而住院的雷朋。最初我们只是随便闲聊着,并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在分着吃我带来的水果时,他突然对我这么说:
“把摩托车忘掉吧。”
“什么?”
“摩托车能把你带往何处去?哪里都到不了。你还不是要从出发点下车,脱下头盔,然后回家好好做个人?”
离开医院之后,我几乎是奔跑着回家的。但家里没人。
我摇了个电话给小夕,对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她立即回家。
我咬着手指头,全身颤抖地等待着小夕。
她回来后,立即跪到我的跟前来,拉开了我正在咬着的手指。
我发现自己右手指头上的指甲,被咬掉了一半。被唾液稀释的血水,一直沿着前臂滑下,滴落到我的裤子上。
小夕要我把正在咀嚼着的东西吐出来。那是半透明的,粉红色的什么。
我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把脸埋进她的胸前。
我开始哭泣,而且无法停止。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当我头脑的清晰度,回复到能够胡言乱语,并错把小夕当成是楚宁时,我已经把她的衬衫泪得湿透。
我拼命地抱着她的腰,脸颊紧贴着感觉着她的心跳,并将那心跳的声音当成是倾诉的对象。
“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作小鬼,把我当成是寄生虫。我是小鬼!我是寄生虫!那又怎样?
你们不也是一样吗?逃跑了有什么了不起?把摩托车卖掉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钻到另一个营养更丰富的肚子里去而已。寄生虫永远是寄生虫。
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所有人都想甩掉我,把我独个儿丢弃在这个不知所谓的鬼地方...
你教我怎么忍受这一切?我怎么能够独自忍受这一切?我到底还剩下了什么?现在我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楚宁,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你回来不是为了要把我带走的吗?为什么?
我再无法再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一个没有家人的家,没有朋友的城市,留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抬起头来,抚摸着那泪湿湿的脸颊,目光直视进那红肿的眼眶中,寻求解答...
我跟那冷冰冰的嘴唇接吻...
然后迷糊糊地,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