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他方（下）
留院期间，小夕一直都待在我身边。
当我需要她的温暖时，她就放软身子，默默地靠在我的肩膊上。
当我需要确认她的存在时，她就会把手伸进我的被窝里，寻找我的手。
她从大清早一直陪我到探病时间的最后一分钟。回到家里后便费尽心思地为我做饭，因为那时候的我胃口奇差。
她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复上班之后，每天早上她都会先来看看我，为我送来早饭。
在午饭时间，她也匆匆赶来，坐在病床前跟我一起吃外送的饭盒。
下班后，她会买菜回家做饭，然后送到医院来跟我一起吃。
晚饭后，如果我不抓狂的话，她就会跟我细述当天在公司里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听着听着我就会沉沉入睡。
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就悄悄地抽回被我紧抓着的手，悄悄地离去。
疲累的痕迹，渐渐烙印在小夕的脸上。连粗心大意的我也终于察觉到了。
有几次，我要小夕早点回家休息。她总是这么对我说：
“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只是．．．不想待在只有自己一个的家。”
我有些话，想要对小夕说。可是，我却无法将它表达出来，那思想尚未成熟得足以结实成为语言。
我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的她。她总是很敏感地注意到我的目光，然后转过头来跟我对视微笑。
每次看到她的笑脸，我内心想要向她表达那“什么”的愿望，便更加强烈了。
“阿夕，这几天我都在想，”我说，“有一句说话，我是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的。”
“我倒是想到了很多呢，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的话．．．”
“阿夕，谢谢你。”我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在最近为我所做的事情．．．实在．．．所以．．．真的非常谢谢你。”
小夕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你是想要惹我生气吗？”
“我没有－－”
“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谢谢“？”她说，“这句谢谢，比你对我说过的”对不起“，还要讨我的厌．．．”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小夕仍旧带着温柔的微笑到来探望我，彷佛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听到过一样．．．
其实，我想对小夕的表白，并不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我一直等待着开口的时机。
如此这般，我撑着拐杖离开了医院，回到那个我们根本负担不起的豪华小家庭中。
曾经持续住院一段时间的人，应该会明白这种心情。回到家里之后，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跟伴侣亲热。
我们当时就有着这种心灵相通，然行李也来不及放下便抱着对方掉到床上去了。
我的右脚仍然裹着石膏。于是就由小夕跨坐在我的身上，由脱衣服开始慢慢地主导着我们的结合．．．
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试过这样做。因为我不喜欢被动，而她也不喜欢做主动。
但试过一次之后，我们都同意，那感觉原来一点也不坏。
这是题外话。
我想要带出的是，我们在亲热之后的一段枕边私语。
“阿夕，这几天以来，我都一直在想事情．．．而且越想便越内疚。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子对待你，说了这么多伤害你的话，但你始终还是对我这么好？我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吗？
这样子的我．．．”
小夕没有回答，低下头来默默地听着。
“其实，我知道自己连发问的资格都没有。
我什至没有资格死去。去死一点也不难，只要一瞬间，就能够把所有责任都推卸下来。
以前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无法长大的孩子，因为我无法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其实这也是一种小孩子的任性。
在我抛开一切顾虑，去追寻想要的生活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去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呢？
我是个一直仰赖着别人而活着的寄生虫，这是事实。对曾经在我身边出现过的人，我都有所亏欠。
如果我真的想要长大成人，我就必需要负起，偿还这些亏欠的责任。
我的生命已不再是自己的了。我要为所有曾经对我好的人而努力，为了他们而活下去．．．”
“阿夕，你曾经说过，不要再听我说”对不起“和”谢谢“。是的，单单一两句说话，又怎足够补偿我在这五年来所亏欠你的一切？
我向你发誓，我以后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要待你更好，比你待我更要好上千百倍。我要成为一个能够照顾你的男人，为你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家．．．”
我偏过头来，发现小夕一直在盯着我看。
她握着我的手，低下头来对我说：
“我不要你对我说”对不起“和”谢谢“，是因为爱是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也不需要说谢谢的。
你还记得《loｖestoRｙ》这部电影吗？”
当小夕说出这句话时，我皱起眉头来，想要忍住泪水．．．
“那是唯一的一部，能够让我们都感动得流泪的电影。找天我们再看一次，一起拥抱着大哭一场，好吗？”
我点了点头，而小夕开始流泪。我们不需要借助那部电影了。
“当我们储到一点钱之后，便立即结婚吧．．．”我说，“两年，不，一年后．．．”
“我想要个孩子，”她说，“或许孩子能够让我们的心安定下来。”
“是的，”我说，“我也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