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对于自己竟然栽在玄霜手上,简直羞愧得恨不能一头撞死。虽说他对这个孩子,历来都是高看一眼,但也不过是将他放在同等对手的角度进行衡量,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棋差一着。道:“你到底是何时动的手?”玄霜笑了笑,道:“老实说,我什么都没做。”多尔衮怒道:“不……不可能……那为何仅有你一个人没有中毒?可别扯什么你自小百毒不侵的鬼话蒙人!”玄霜叹了口气,手掌轻扶额头,道:“这倒真是个不错的理由,可惜先给你用去了,我可不想落得个拾人牙慧的陋名。确切说来,是我跟你们谈判之时,什么都没有做。韵贵妃不是叫人带我去换衣服么?所以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在衣服上洒下了魔教秘传的‘安息香’。这种香料无色无味,能在不知不觉间令人中招,等那人有所意识之时,已然中毒极深。刚发作时会觉四肢酸软,另外,还伴有一点轻微的腹痛。咳……王爷,您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又对我大吼大叫,呼吸加剧间,恐怕吸入了更多的气味,所以眼下也要属您中毒最甚,那腹痛嘛,也会尤其强烈些。不过想来您身经百战,不会连这一点疼痛都忍不下。唉,其后毒性侵入腑脏,痛楚也会更为加剧。到得某一阶段,突然停止,同时也将四肢百骸间的力气尽数抽空,就会觉身体软得像一张没有生命的白纸,在全然脱力的状态下死去,故名为‘安息香’。”
这番话说来并无多少狠厉威胁,然而眼睁睁等死的滋味,总是最为难熬。要将全身力气抽空,听来也极为可怕。沈世韵急道:“玄霜,本宫……我好歹是你的额娘,我争权夺势,为的全是你,你现在给我解药,局势便是掌握在咱们手中。其余人……尽可任由宰割,你……听话,听话好么?”玄霜冷冷道:“别拿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话。你这个母亲,我早已经不承认了。你喜欢争权夺势,别拿我做幌子。要我做你弄权的傀儡,更是绝无可能。”多尔衮哈哈大笑,道:“瞧见没有,韵贵妃,人家不买你的账哪?”沈世韵怒道:“这没良心的畜生……哼,只会说风凉话管什么用?有本事,你倒是说服他去啊!”
多尔衮转头道:“凌贝勒,你还是别在胡闹了。现在给你占得一时优势,但你想过在宫内散布的大军没有?就算你能解决我们,你又有什么本事去一一收服他们?本王知道你现在武功不错,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要解决训练有素的战阵,却也不是凭着一人之力所能达成!咱们……咱们仍是……不,仍是咱二人合作,你额娘将你视作傀儡利用,别去睬她便是,本王先前即使过河拆桥,可也没忘了给你一个台阶下。如今情势互换,你也不能没有良心哪?”玄霜道:“很遗憾,我跟你不同。魔教的宗旨即是:斩草除根,不择手段。你放过我,可我未必会同样的放过你。你说对抗军队,正提醒我了。现下的八旗将士,该是只认兵符,而不认主人的罢?”多尔衮听他开口拒绝,已自不快。但毕竟获救的希望还系在他身上,不敢过于得罪,没好气道:“是,你问这个干什么?”玄霜温和一笑,道:“那就是了。你交出统领的兵符给我,我就考虑跟你互换解药。”
多尔衮怒道:“你……你要兵符?这……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小毛孩子,也懂得行军打仗?要什么兵符?”玄霜道:“还有一点你没有说。这兵符正是你赖以生存的根本,迫不得已之时,还能用它来做一笔买卖。同时你想同皇上公开叫板,在宫中站稳脚跟,也全仰仗手下的军队。你是怕交给我之后,你就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是不是?”多尔衮怒道:“是又如何?你这提议也未免太过荒唐!本王怎可能将兵符交给你?”玄霜淡淡道:“你自己想想,这安息香之毒转眼便会发作,究竟是让你保有兵符,之后到阴间再去享用呢,还是索性交给我,等着解毒后东山再起呢?况且,大清能否守住这层屏障,想来也不在你的关心之列罢?”
沈世韵忍不住轻声嗤笑,道:“王爷,本宫劝你还是交了罢。再拖下去,恐怕死状也不怎么好看。”多尔衮冷笑道:“要你瞎起劲什么?还指望这兵符最后能进你的腰包?没听见凌贝勒亲口说么?他根本不认你这个妈。”沈世韵还待开口讥嘲,玄霜忽道:“他说得不错。你也别太清闲,倒要来五十步笑百步。我知道你也藏有兵符是罢,不知是从谁那边骗来,还是……索性偷窃得来?”沈世韵道:“你……小崽子胡说八道!”玄霜叹了口气,道:“随你怎么说罢。看来两位的态度都坚决得很,也好,我从来不喜欢勉强人,那不再逼你们了就是。就让咱们坐下来,静静地等着毒发,顺便欣赏一下,三位临死时悲惨的表情。”说着当真拖过椅子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副欣赏好戏的神态。多尔衮与沈世韵虽然各自不愿服输,但在这般无形压力之下,似乎再多抵抗都是徒劳。终于多尔衮先行取出兵符,狠狠甩在桌上,道:“兵符在这里了,尽管拿去。”
玄霜道:“哦,还是王爷深明大义。喂,你还要坚持么?”沈世韵冷冷的道:“自古便无长辈向小辈妥协之理。你这该死的小子,有什么值得嚣张?要本宫向你低头,妄想!”玄霜道:“好啊,有骨气!”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在手指间旋转掂量着,一会儿抬起头,道:“韵贵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仍不肯交出兵权,这瓶子里的解药,可就全归摄政王了。”多尔衮此时是巴不得沈世韵不交,正好借毒药除去这对手。玄霜见他脸上不自禁地浮现出自得神色,一眼即知他打的是何心思,有意补充道:“太皇叔,您别得意太早。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你该知道解毒时须得服用适当剂量,也不能一股脑儿的全灌下去。此中原理,讲究的是以毒攻毒,否则对应解去了安息香之毒,那解药本身的毒性仍会残留在体内。同时因为这一种毒未经专门研究所得解法……换句话说就是无药可解,所以过量服食解药,与服毒无异。同样是死,还不如静等安息的好些,您以为呢?”
多尔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火转向沈世韵爆发,喝道:“愚蠢的女人!还不快把兵符交出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想上战场当女将不成?”沈世韵哼了一声,但她此时的坚持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终于无可奈何的将兵符取了出来,放在桌上。满不情愿的用手指推动,距玄霜站立一侧又接近了些。多尔衮急道:“行了,现在你总该交出解药了罢?”
玄霜叹了口气,将兵符拾起,反复查看,似是先要确认无误,其后又如小孩子嬉闹一般,将兵符夹在指间旋转玩弄。折磨了两人半晌,忽然叹一口气,犹如自怨自艾一般,说是自语,音量却放得使室内之人都能清晰可闻,道:“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有些人始终学不乖?我还以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你对我这不讲信用的性子,应该已有一定了解才对。为什么还要相信我呢?为什么又不懂得,我不过是纸老虎,随便威胁几句,何必信以为真呢?”这几句话说来令多尔衮与沈世韵险些气毙当场。
玄霜还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回到顺治面前,道:“皇阿玛,刚才儿臣已经问清楚了,八旗军只认兵符,不认主人。换句话说,只要有了这兵符,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调遣大军。”顺治连看他一眼也是不愿,冷冷的道:“那又如何?朕没有这种兵符,你威胁再多也是无用。”玄霜笑道:“是啊,正因皇阿玛没有,所以儿臣不正是给您送来了么?”有意将兵符在他面前旋转,道:“不过呢,我做任何事,都要讲求等价交易。有些东西他们拿得出手,而您却没有,反之亦然。眼下如果你愿意交出玉玺,先前的承诺依然作数,同时这兵符,我一并作为礼物送给你。今后在宫里,他们两个就再也威胁不到你了。咱们一切好商量,外头那些个阿猫阿狗,用不用我一并代您摆平?”
多尔衮惊怒交加,道:“你疯了?这兵符怎能……怎能交给他?”玄霜道:“太皇叔,你既然可以忍心交给我,那么不论我转赠何人,你都无权干涉。你还有闲心考虑这些,倒不如认真想想,怎样才能求我将解药给你?”
顺治看着他在眼前大展威风,轻叹一声,道:“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因此朕实在应该答应你,是不是?说来可悲,在所有人的眼里,朕的价值都只有‘玉玺’二字而已。相比之下,你倒比他们厚道些。”玄霜已按捺不住兴奋,道:“那还等什么?皇阿玛,快些给我啊!”此时他这副亟不可待的神情,要说会上前抓着顺治衣袖摇晃,众人也不会称奇。顺治双目合起,半晌才又张开,道:“朕早已说过,只要朕活着哪怕一刻,就不会把玉玺交给任何人。这兵符,朕不会要,另外……那安息香的解药,朕也不需要。但他们两个……你还是给他们解了毒罢。策划这场政变,为的就是要做人上人,别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也算是朕的最后回馈,从此……再不相欠。”
玄霜握着兵符的手指根根收紧,似乎仍想据理力争,最后却只是摇头叹息,道:“好罢,就便宜你们了。”拔开瓶塞,将两粒丸药倒在掌心,作势正要朝前递出,忽而手掌一转,恰好以双指夹住,反向弹出。顺治还没回过神来,已觉有物送到喉咙,不等反应,便先吞了进去。玄霜笑道:“人家越是不要解药,我就偏要给他。唉,我是不是个坏孩子?”见着耍弄得两人也够了,将解药同样弹出,道:“服下后还需休养半个时辰,毒性才能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