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和善的中年女人,“你找谁!”
她打量着我问。
我赶紧笑了笑。“我找侯丹姬,我从梦城市来。”我说。
女人露出了奇怪的神情。“我们家没。”她一边看我一边自语一般地说。
“她给我去过信,说她家是三环路蛇穿巷17号。”我赶紧补充。
女人看了我一会儿。“哎呀,看把人都闹糊涂了。”
女人说,“你找错了,现在的门牌号是新编的,侯家以前住的17号早拆了,就在院落后。不过,侯丹姬半年前就死了。”
我觉得我的心不由一震。“死了!”
“死了,自杀死的。”女人看到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关切。
“可我四五天前还收到了她的信呢”我说。
“四五天前?”
女人也张大了眼睛。“这可真出了鬼了。半年多前的一天晚上,她哭了半宿,后来她便从里顶住门点着了房子。人们把火救灭的时候,她已差不多整个儿烧成了一块黑炭。”
“这。”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女人把两扇门都打开,“这事儿谁也说不明白。”
她说。“我领你去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径自往院后走。“就在我家后院,当时火可是太大了。”我进了院门跟着女人往里走。
“事儿可能比较复杂。”
女人边走边说。“我们也不好给你说什么,她父亲五年前自杀了,母亲一直跑着到省上、北京告状,后来也死了。没过多久,她便也就那么死了。”
我感受到悲哀,但我不明白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默默地跟着女人走着。
“就这!”
走出后院门,女人便站住指着那排破墙垣说。“看,烧成什么了。一个姑娘做到这个份儿上,肯定是什么事太伤心了。”
我给怔住了,女人指的,正是昨天我藏了身的那间留有大火烧痕的的破土墙围。就在我怔怔望着的时候,昨天见过的那个驼背老人忽然从那破墙后摇晃了出来。这使我又不由一惊。老人摇出来,木然地望了望我,然后,慢慢地,又摇着驼背朝南走了。
“姑娘活着的时候,人们都说她有神经病。”
女人接着前面的话说下去。“可我咋就看不出来!我只是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发直,有时候哭哭啼啼的。不过那时候我们也不住这儿,也许我看得不细。”我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从三环路回到招待所后,我觉得疲惫之极。上小饭馆吃了顿当地有名的小吃手抓羊肉,但怎么也觉没吃出什么味来,六点钟便上床躺着了。侯丹姬的故事使我辗转反侧。我一点也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侯丹姬的死,里面肯定包含了巨大的悲剧。很显然,她的那几篇小说是有重要象征的。我仔细地回忆小说与信的笔迹,但怎么也想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同。一会儿的时候,那个驼背老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浮了出来。我细细地回忆与他的三次交面的情景,忽然发现三次都有点蹊跷,我觉得我似乎是坠入了一个圈套。我努力使我睡去,可一闭眼就做梦。在额勒敦可,有一个叫哈尔诺尔的美丽的草原。我忽然认为,在目下这种心境下,我该逃开这一切,去到那哈尔诺尔草原去,以使我的这种惊恐的灵魂得以抚慰。终于,天亮了,我起来,草草洗过脸,便逃也似地往车站赶。
哈布诺尔草原西南距额勒敦可城一百三十多公里,汽车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近三个半小时,沿途是一片一片的白色土包群。汽车走着,一路这样的景色像一轴奇特的画卷一般把我在额勒敦可山城的不快心情卷去了。实际上这里是一个乡,乡政府所在地离边境线不到三公里,县旅游局在这里设了一个大自然旅行社。草原的东部有一个叫艾拉木的大湖,游人在大自然旅行社交两千元押金就可以以每昼夜三十元的价格租一匹马一顶小帐篷到湖边去尽兴,我办了这些手续在一个小帐篷里吃了顿饭稍作休息后便骑马往十二公里以外的艾拉木湖走去。
九月的哈布诺尔草原蓬勃盎然而又略浮一层淡黄,一片一片不同的草色使得大牧场如同斑斓的巨毯铺于蓝天之下,马群、牛群、羊群移动其上,使我胸中的诗情澎湃。各色的花儿盛开,哈萨克牧人的歌儿从远处飘过来,我打着我的马儿自由地奔跑,我觉得我的歌喉发痒,我真想像哈萨克人那样野野长长地喊一阵那种酣醉如辽阔的草原上的马奶酒一般的歌儿,可是不断跳动着涌来的景色却干扰得我想不起一句合适的词儿。我被马颠动着走着,北面远处的边境铁丝网和哨位塔楼让人向往M国的城市,几顶白毡房像天上的云一般显出一种可人的生动。不一会儿,前方远处露出了一片镜子一般的蓝色水域。我知道,那是艾拉木湖到了。我不由抽了一下我的马儿。湖边几棵胡杨树,远看去如几团金黄的梦,在我就要走到湖边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一棵树下坐着一个白衣女人。树在湖畔,我觉得那是一种诗意的境界。
“嗨哎”在打马趋近湖水的时候我这样叫了一声。
那女人闻声转过了脸。“嗨哎”她也这样回了一声。
在女人仰脸这么回应的一瞬我看清了她的脸,我的心像淋了一杯甘美的柠檬汁一般一个激灵。她正是那位坐一辆客车同来的下车后再没找到的长香港电视剧中白娘子一样脸型的让我思念的少妇啊!
如同是我和这位白娘子脸型的少妇在来额勒敦可的车上的五十七次相视会意的微笑的发生一样,我与她的我一生中的第十九次浪漫爱情便以她对我发出的那一声“嗨哎”的回应为前奏,精彩的重场戏开演了。美丽的艾拉木湖如玉如帛,天上的一朵朵白云在水面上浮动,岸畔的芦苇草絮婴轻摇浸透金色的阳光,长着细长的腿和嘴的水鸟嘎嘎嘎叫着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落下,使我们的心一下子都变成了自由的鸟儿。我下了马,来到了她的身旁。开始时我们只是并排坐着,说着一些天高云淡之类的话儿。但是,渐渐地,我们的相视微笑开始因为近距离和阳光照耀而被诗意化。
太阳西斜,西倾,西垂,即而坠入云海形成如血的红霞,红的光线像如梦的纱一般笼罩了草原和艾拉木湖,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腿上,她的脸也如同晚霞,红的光线在其上像如梦的红纱一般腾起朵朵红云,被暗红的光线托浮着不断地向我飘来。我的灵魂颤栗。不远处一簇金露梅花儿亮亮地开着,上面几片蝴蝶飘动。一会儿的时候,我起身去将我租来的帐篷打开撑起来。天光已完全暗下来了。我们开始吃我带来的罐头,火腿肠,面包,牛肉和一种当地产的“绿大帅”牌的西瓜汁饮料等等之后便开始游泳。
她脱掉了她的衣服,她的只剩了乳罩和三角裤头的玉体完全暴露在我的面前。这一时刻,我看到她羞赧地笑了一下,她那一笑如同点燃的火柴一般使我的心里一阵温暖。我们开始游泳,我们打起水花发出的响声惊抖了天上的星星。很晚的时候我们上了岸。我们在星光下并肩走着。但这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她也如此。我们像两条星光下摆动着尾巴的鱼。我心里热切的愿望在升温。我要把我火热的嘴唇印遍她的全身,我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自我鼓励。但这时她却一下子跑开了。
我知道这有点落俗套,可我还必须去追上她。我便向她追去。我们青春的生机在星光下发出的绿荧荧的光芒。她跑着,我追着,但我怎么也抓不住她。终于,她在转回到离帐篷不远的一片草地上的时候软软地倒了。我看到她斜躺在了那片软草上,硕大的身体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脸上绽开着如梦的笑容。这一刻我再也不能自已,我扑了上去。
星星在天上诡谧地眨着眼睛,身后的艾拉木湖轻言软语,远处的草丛中有虫子在高声歌唱。而更远处,冬不拉琴伴奏的歌儿在模模糊糊地飘来。我的身体显示出的勃勃生机如同猛虎,我像是在灼热的梦海里翻动着一般感到了一种透身彻骨的快乐。我们的喘息声和相互缠扭的声音如同海潮来一般地一浪高过一浪。
“喔哦噢噢噢我的小坏蛋噢哦哦。”
她在我的身子下如蛇一般地扭动着身子。“喔喔啊噢我我我噢噢我真想噢噢一口哦吃吃吃了你喔喔噢啊。”
我喘着粗气。“吃吧唔唔吃吧你把我全全全吞了进去吧噢噢。”
我含混地胡言乱语,我看到她不停地摆动着的头旁的几株金黄的金露梅花儿在黑暗中抖动。“吃吧吃吧啊我可是我可是想想想全部化成一般暖流进入到你的生命中去噢噢。”
我们的爱情如哈布诺尔草原上盛开的金露梅花儿一般灿烂热烈,像艾拉木湖上卷起的碧涛一般翻卷起一堆一堆的白色泡沫波澜汹涌,像整个额勒敦可上空的金色云朵一般高远而富有诗意,我们在一种肉体搏击的鄙俗中沉落而又在如紫葡萄一样的夜空中的爱意诗化里像璀璨的星斗一般升华。两天两夜就这么地如鲜花烂漫一般过去,而我们之间相互连名字都没有提及和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