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五十多个小时里,她的肥硕的身体就是我全部的人生,她高高的颧骨引领的黑夜中白色的面影就是我全部的梦想,她的那双成熟的眼睛里飞出的一团团湿润的微笑就是我全部的歌唱,第三个哈布诺尔之夜就是这么着到来了。我们在整半夜的疯狂之后便都静躺下来,观看从帐篷顶上的一片留开的天窗间透进来的那方挂满星斗的天空。
“知道吗,两千多年前额勒敦可山城住着一个匈奴可汗她说,仰望着那一方天空。
我身子没有动,“知道,那个可汗有一个狮首人身的巨人在为他护卫他的那个神奇的王城。”
我说。“可有一天,他的这个巨人却突然死了。”
她把头放在了我的胸脯上。“就在那一天夜晚,这个可汗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的我望着天空,我看到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梦见王城中有一个左耳垂上长有一米粒大的黑痣的女子两个大腿间长出了一根葡萄藤,这根葡萄藤顷刻间便盖住了他的王城以及他统治的当时的整个额勒敦可大地。”我把我的右手捏在了她的耳垂上,我觉着她的耳垂摸起来很舒服。
“经过占卜。”
她梦一般地说下去,“可汗知道了这个梦是告诉他他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将被他王城中的那个左耳垂上长有一米粒大黑痣的女子在这一天生下的男孩所推翻。可汗非常愤怒,当即下令找到了王城中的那个左耳垂上长有一米粒大黑痣的女人连同她刚生下来的婴儿一同杀了。这一天,王城中生了小孩的没生小孩的九十九个左耳垂上长有一米粒大黑痣的女人也都全部被杀死了。”
这时我接过了她的话头。“可是可汗梦中真正意指的那个左耳垂上长有一米粒大黑痣的女子却逃脱了。”
我说,“她逃到了一片原野上,养大了那男孩,十七年后,这个男孩推翻了那个可汗。”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半爬起身轻捶着我的胸脯撒起娇来。“你真坏,你抢了我的故事。”她说,说着又用头狠揉起我的胸脯来。
“不是我抢了你的故事。”
我说,“而是抢了你。”她笑起来。又一颗流星在夜空中划过。
我亲了亲她的柔滑的头发,她的体香又一下子陶醉了我。
而这时,她却挣脱了我,“可你不知道,那女子逃到哪片原野上了?”她说。
“哪片!”我问,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放出了一种熠熠的光芒。
“就在这艾拉木湖畔。”她笑起来。
“艾拉木湖畔。”我觉着我张大了眼睛。
后半夜,我便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只是我一个人躺着,不见了白娘子脸型的女人。我坐起身来,我没寻着一点她住过的痕迹。我出了帐篷,我四处寻望,哪儿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只有我的那拴在胡杨树上的马儿还在,正安静地吃着草。我回到帐篷里细细思索,我问自己这几天的爱情是不是只是我做了一个梦。最后,我在帐篷里胡乱地翻找起来。可是,什么也没翻出来。然而在我一脚踢翻了枕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副粉红色的乳罩。这可是她的,我的思想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我觉得这是一份难得的纪念,准备将它揣入内胸口袋,这时一张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小纸片似乎是从一个日记本里撕下来的,我一看,上面写着这样一些字:
别了,朋友。感谢你到额勒敦可来,感谢在这美丽的艾拉木湖畔你给了我三天三夜美丽而又浪漫的爱。不要问我叫什么名字。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真诚地谢谢你。
读罢纸条。我长出了一口气。我打算将纸条拆起来装入口袋。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想起这小纸条上的字体似曾相识。赶忙细看,我发现这些小字正是侯丹姬那四篇小说和三封奇怪的信上的那种娟秀而又奇怪的字体。我又翻看背面,那一行用那种娟秀而又奇怪的字体写成的话露现在了我的面前:
攀着夜的长藤在紫蓝的星空中歌唱
额勒敦可县东城区三环路蛇穿巷17号侯丹姬
我的额勒敦可之行很快就结束了,两天后,我回到了梦城市,重新投入了我用打字机制造情节的依旧生活,人生对于我,仅是不断的地借着文字注解我心目中的生命畅想。
我努力忘却我额勒可之行的所行所遇,对于侯丹姬及其父亲之死,我有三点结论:
A、侯丹姬及其父亲之死包含着巨大的冤情;
B、侯丹姬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
C、无论是活着的侯丹姬还是侯丹姬死后的某一个与其有特殊关系的人(白娘子脸型的少妇?),都希望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使事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对于侯丹姬之死及她与白娘子脸型的少妇之间的关系,我的判断如下:
A、没死,侯丹姬和白娘子脸型的少妇是同一个人;
B、死了,少妇是一个和侯丹姬有特殊关系的人,四篇小说和三封奇怪的信均系其所为;
C、死了,少妇是一个和侯丹姬有特殊关系的人,但四篇小说是侯丹姬所作,三封奇怪的信为少妇在侯丹姬死后仿侯的笔迹写出。
这一系列问题在开头的几天里确实使我彻夜难眠,但不久我便不再想起。斗室之外的世界庞繁而又多彩,波黑时势伊拉克的愤懑塔利班的坦克辗过城郊的村庄等等在每家每户的电视和城市高空的广播中闪动或者飘荡,国企亏损物价长得工资赶不上趟腐败问题折磨得世界政治龇牙咧嘴以及扫黄等的话题使得于端着牛肉面碗吃饭的老头都鹅一般地伸长了脖子,可是城市却自顾自地满大街花花绿绿,咖啡色紫色蓝色罗布麻色的毛线裙马海毛裙驼毛裙旋动秋风旋动阳光旋动从街旁树冠上掉落下来的枯黄的树叶,少男少女少妇情人们的金色微笑在明丽的光线中浮荡开去。这一切都噪杂我,可当我在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斗室之后却又变得麻木不仁,走在大街上我像一只有气无力的瘦山羊。
日子就这么地一天一天地向后滑去。不料,一个月以后的一天下午,桌子上一张《梦城日报》上的一条新闻却使得我大惊失色。当时我刚上班坐下。报纸是当日的,那条新闻是颇大的一块。新闻报导了额勒敦可的两个大案子,准确地讲是一个受贿大案带出一个人命大案。使我吃惊的是在这两个大案的一系列侦破事件的链条中我竟作为一个不知姓名的外地客担当了极重要的一环。我被这条新闻惊得目瞪口呆;
我市反腐败斗争的又一大成果
额勒敦可侦破一起重大行贿受贿案
原额县县委副书记被起诉一逼死四人命案之谜揭开
本报额勒敦可讯(记者一剪箫)市、县检察机关在市委、市府和额勒敦可县委、县府的支持下,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作战,于近日侦破一起领导干部行贿受贿徇私妄法大案。日前,原额勒敦可县县委副书记关弃疾被起诉,原额勒敦可县县乡镇企业局局长、额勒敦可北方大亨边境贸易公司经理王栋被收审。
1990年,时任额勒敦可县乡镇企业局财务股股长的王栋利用权力采取胁迫等手断将同事、财务股出纳员侯大卫之在家待业的二十二岁的女儿侯丹姬强奸。此后,王又多次强奸侯女。事情被侯大卫夫妇发现后,王出1000元现金逼侯夫妇“私了侯一家拒不同意。1990年8月18日,侯大卫从银行提出20万元现金欲以现款形式汇往山东某企业购货。王知情后于二环路等侯路过之际截侯去红房子饭店,言要与侯协商侯女之事。侯开始时严辞回绝,后因恐大街上与王撕扯被人窥出私隐,便与王进了饭店。
王在两人喝酒侯不备之际往侯酒杯中下慢性毒药10克致侯晕后,扶侯到侯家窃取侯包中20万元现金然后逃离现场。当夜,侯大卫死去,第三天遗体火化。侯遗体火化后的第七天,王以侯大卫事件真相调查人的身份对事件作了结论,侯大卫因贪污公款20万元畏罪自杀,赃款去向不明。消息传出后,额勒敦可县乡镇企业局不少人对侯事件结论提出了质疑,联名上书额勒敦可县委要求审查侯死事件。县委将群众意见书批转县法院,责其核查。王栋恐真相败露,便给时任额勒敦可县法院院长的关弃疾送去彩电一台和现金5万元求关“禀公执法。”关受贿后亲自带领若干工作人员“核查”侯“自杀”案。
十天后,法院以“原乡镇企业局结论属实”的复查结论报告县委结案。法院结案后,侯大卫之妻李兰亭便上省城告状,三年未果,后客死郑州。1991年3月,关弃疾被提拔为额勒敦可县县委副书记。9月,王栋又被任命为该县乡镇企业局局长,关弃疾任县委副书记后,曾三次接到由县委书记批转过来的中共中央信访办,省委信访办批转的李兰亭的上告书,均被他压下了,他由此共收受王栋贿赂的现金,实物合计金额达13万元。王栋在任乡镇企业局局长后更加肆无忌惮,趁侯妻李兰亭不在家之际多次对侯丹姬进行奸污长达四年之久,致使这位侯氏养女于1995年2月8日烧房自焚而死。
值得让人回味的是,关弃疾收受贿赂、徇私妄法案的侦破极具喜剧意味。1995年9月13日,经常在街头行骗的待业青年赵正、周恒力、郑新兵等五人在额勒敦可县三环路蛇穿巷一带欲套骗一外地行人。不料这位行人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夺路而走。据赵、周、郑等五犯交待,他们没想到此人会识破他们塞进他上衣口袋的钱包的伎俩往西跑,“我们便追他,他正跑着的时候前面走来了一个穿黄绿西服的人。这外地人便在慌忙之中把塞给他的钱包硬塞给了那穿黄绿西服的人跑了。我们想,即然钱包落在了这个穿黄绿西服的人手里,我们就只好诈他了,我们就再追赶这个穿着黄绿西服的人,结果遇上了警察,便全部被抓了。”
公安人员在抓到这一伙人以后,没想到在这个穿黄绿西服的年轻人的手提箱里竟搜出了30多万元的现金和一些金首饰,便开始进行突审。经审讯,这个穿黄绿西服的年轻人名叫郝东辉,河南南阳人,系一流窜大西北的惯盗犯,8月7日来到额勒敦可。他提箱中的钱物是从县委副书记关弃疾家偷的。公安局长杜剑光在审知这一情况后认为案情重大,当即找到额勒敦可县委书记陈晋轩详细进行了汇报,县委陈书记听罢当即拨通了市委书记宋同志的电话,市委书记听完电话报后立即指示,我支持你们县委,你们立即开会研究侦察工作,并迅速运用法律所允许的一切手断对关弃疾同志进行审查。
放下电话已是18时37分,陈书记立即召集县委除关弃疾以外的全体常委和公、检、法方面领导召开紧急会议,侦破工作至此全面而又紧张有序地铺开。在陈书记找来关弃疾进行谈话的同时,公、检、法领导已带领二十多名工作人员进入关弃疾家里开始了突击搜查。关弃疾在与陈书记谈话时拒不承认自己家被盗,并以党性为自己“清廉”打保票。23点10分,搜查工作结束,我执法人员共从关弃疾家中搜出说不清来源的现金存折、实物、现多总额多达137万元,关弃疾瘫在了办公室的沙发里。
古人有语,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两千多年前的额勒敦可,一个可汗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因一个奇怪的梦而滥杀无辜,最后落得个被揭竿而起的人民推翻的下场。今天,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党和政府绝不允许任何有危害人民的人和事逍遥法外。关弃疾,王栋之流的不法行为理所当然地将受到法律严厉制裁。
又讯关弃疾、王栋案消息传出后,一位外地来的不知姓名的驼背老人在侯大卫家的旧房基旁大笑而死。据一些市民说,这位老人是三个多月前在额勒敦可出现的,有人判断他可能就是侯丹姬的生身父亲。侯大卫夫妇生前一直没有生育。侯丹姬是侯大卫在她三岁时从一个外地流落来的女人处过继的。这一直是个谜有人说,这驼背老人生前,包括侯丹姬,共有两个女儿,前一段时间有一个长相酷似侯丹姬而相貌比侯丹姬大的年轻女子曾在额勒敦可街上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