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面的警察先是立正敬个礼,接着作了说明,说这是进行“三品”检查。我觉这是一个不错的说辞。我打开了车门。那个警察将头伸进来,看了看车后座上,又在女子脸上瞟了一眼,最后望了望我。看到我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怔了一下,但是很明显他很快恢复了脸上的职业表情,取回头走过去与另外几个警察嘀咕了几句什么,接着走回来。
“可以走了,没什么了。谢谢配合!”
警察这么说道。说罢,又敬了一个礼。
我打着马达,一边关车门一边开动了车。
“好象你是一个特殊公民,别的车检查得那么细,挨到你,头伸进来望了望就放行了。”
车开走的时候,女子这样说。
我笑了笑。“我想。”
我说。“可能是沾了你的光,美丽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是一张无价的通行证。”
“你可够毒啊,这么糟践我。”
女子佯怒道,但口气中显然流露出了喜悦。
汽车到了乡政府。远处一个白色的水泥碑上的红字醒目地露了出来:阿克塔木民族风情观光区欢迎您!我把车继续往前开,我想寻得一个安全一些的停车的地方。路两边一个连一个的毡房小饭馆和简易小商店在车窗外晃过。有一个大商店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独立于简易店之外,在距公路七、八十米外的地方,是唯一一个中原宫殿式建筑,门朝西向公路这边开,很是轩昂气派。门前一个大场子,停着一些汽车。场子里还长两棵古貌苍然的大胡杨树,有一些人正坐在那几棵大树下小憩,其中有一些是外国人。在汽车走到了与那宫殿式建筑对直的地方的时候,女子让我停了车。
“等我一会儿,我把别人托我带的东西送去。”
女子说着,跪下来够后座上的小红皮箱。
我看着女子很费劲地提出了小红皮箱。“让我帮着你去送吧。看着你这样的美人儿提着个沉甸甸的皮箱走路,我可心疼。”
我说。我看到了宫殿式建筑的门楣上“珠宝宫”
三个隶体大字。
“真的啊?”
女子做出副调皮的样子望着我。
“那还能假呀,不信你看我的眼睛,看我对你的情有多深。”
我把脸凑到了女子近前。
女子咯咯咯笑起来。“哎呀,真是的!好吧,就劳你大驾了,就是那个珠宝宫,里面的老板叫何仁贵,是个胖子,你就说是秋歌代给他的。他知道的。”
“邱哥?”
我重复着打趣。“像是广东仔的名字,邱少云叔叔的邱,是吧?”
“哪啊。”
女子佯作恼怒的样子。“秋天的秋,歌声的歌。”
“真是个怪名字!”
我作着自言自语状,下了车,向那珠宝宫走去。
场子地皮被车碾压得很硬,我轻快地走着。在走过树下那些人时,我看到了那个光头和那个络腮胡子,两人正无精打采地在那里坐着。我狠瞪了他们一眼,但他们依旧是那副带看不看的样子。我进了宫殿。里面幽雅得让人不敢透一口气,玻璃栏柜里全是璀璨夺目的珠宝,有几个外国人正在挑珍珠项链,一位服务小姐在轻言细语地用英语作介绍。
“请问何仁贵经理在么?”
我问一位侍立柜前的小姐。
小姐说了声请稍等便朝里间走去。正抹汗的功夫,一个胖子走了出来。我一看,竟是那个我来阿拉塔尔的车上与我同车的那个坐在稍后故作高人一等状的中年经理。
“你是。”
我俩几乎是同时这么地表达了相互的认同。
我将小红皮箱放栏柜上。“你是何经理吧,这是秋歌让带给你的。”
胖经理诺诺着,显出了一副诚慌诚恐的样子,接过了小红皮箱。
我赶紧往外走,我不明白怎么又有了这个巧遇。看到了我出来的时候,那个光头和络腮胡子进了珠宝宫。我往回走。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觉得不对劲起来。我想起了在来阿拉塔尔的中途吃饭时碰到的那个咖啡色衣肩的白颈项女子,他们也提着和这一模一样的小红皮箱。秋歌这名字也有点怪。我忖道。
“送给了?”
我上了车的时候女子问。
女子的美目使我的心里一阵舒服。“送了。”
我轻松地丢弃了杂念,开动了车。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阿肯弹唱会场。我老远就听到了冬布拉琴声。
阿肯弹唱会在乡政府北面的一个村子里举行。大水泥碑的西面有一个停车场,我们把车开了进去,便往那村子里跑。
阿肯弹唱会是哈萨克族民族最重要的传统民间文娱活动之一。哈萨克民族是一个爱好歌唱的民族,特别是哈萨克牧民,他们的生产生活是逐水而栖,随草而牧,日常生活总是以歌舞相伴。生小孩时要唱歌,亲朋好友聚会时要唱歌,家里来客要唱歌,连送葬时也要唱上一曲悲歌。哈萨克民族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降生的时候,歌声为你打开世界的大门;你死亡的时候,歌声伴你进入坟墓。哈萨克民族的人唱歌歌词大都是随编随唱,即兴而歌,且多手抚冬布拉琴边弹边唱,且歌且舞。
唱得弹得精的,便被称作阿肯,意即民间歌手。有了阿肯,就有了阿肯弹唱会。哈萨牧民习惯于夏秋季节举行阿肯弹唱会,这是因为牧民们冬春季节各奔东西四处游牧,夏秋天聚集一处,歌唱草原,歌唱生活,交流情感,也图个吉利。弹唱会上,一般都要摆起赛台,在冬布拉琴的伴奏下,阿肯们男女对唱,分组对唱,独唱领唱合唱,或赞美,或嬉戏,相互斗智对阵抒怀,歌声琴声响彻草原。
我和紫罗兰女子赶到村子里的时候,弹唱会已入高潮。到处都是琴声,到处都是歌声。大概是附近几个村的牧民们都赶来了,加上外地来的游人,便是一种人山人海的阵势。人群的间隙和外围,跑着一些相互追藏着玩儿的孩子。在人群的东面,有不少的马在自由走动,大概都是牧民们骑来撒放在那儿的,有几匹还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地它啃你的脖子你用嘴亲蹭它的前胛地相互亲热着。
牧人们都是盛装,男的头戴小圆帽或白顶翻边的拜占里,身着西装或扎着镶嵌着银制花纹腰带的单的短大衣,一些时髦的年轻人穿的是花衬衣,再将衬衣扎进牛仔裤腰里,一种挺精神的样子;而女的,大妈大娘都是身穿一色的青衣裤,头戴白包布,像一个一个慈祥的白头青身的大鸟;姑娘们则都是头戴中间插着金色羽毛的沙吾克列小帽,身穿各色艳丽的裙子。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一堆一堆一伙一伙一圈一圈地围成一种人群的片状,歌声,琴声,嬉闹声,从人群中浮荡出来升上人们的头顶在明晶晶的阳光中飘绕。阳光照耀着草原,照耀着人群,照耀着那些毛色明亮的马。蓝天上白云朵朵,冬布拉弹拨阳光。我和紫罗兰女子随着外来游人穿梭在人群、人堆、人伙之间,心里充满了牧民们的歌儿一般的酣醉的诗情和温暖。紫罗兰女子走在我的身旁,像一缕温馨的紫罗兰色的风,一株嫩绿的青柳枝。我感受着她的美丽,呼吸着她脖领间飘出的清芳,听着牧人们的歌唱,心中的蓝色天空中白云朵朵,真想唱一支酣醉如哈萨克牧人们的马奶酒一般的野野的歌儿。
“你在想什么?”紫罗兰女子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我觉得唐突。“呃。”
我说,“我在想冬天的时候,这里是一种怎样的情状。”我即兴发挥。
“冬天这里是一片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