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兴意盎然地说。“从北面的阿拉塔尔大山到眼前的这片草原,到处都是雪。牧民们在毡房里唱着歌,弹着冬布拉,一家大小吃着手抓羊肉。”
“冬天时我一定要来这里一趟。”
我说道。已伸入H国境内很远的阿拉塔尔山山影像一幅剪纸画。
女子的脸上一片神秘。
游人们接踵涌过我们的身前身后。我抬头看一下,发现太阳已经西斜。缀着一圈闪亮的小圆帽、白顶翻黑边的拜占里帽、色彩艳丽的沙吾克列以及白包巾下的一张张哈萨克人的可亲的脸让我目不暇接。歌声在不断地飘绕着升上空中,叮叮咚咚的冬布拉琴声在流荡。我对每一个人都抱以微笑,我发现紫罗兰女子的眼睛里有一种很深刻的东西,但是她和我一样微笑着。
几个迎面而来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似乎觉着有点面熟。正疑惑间,那几个人的肩头间露出了那个咖啡色衣肩的白颈项女子的脸。我细看那几个人。白颈项女子轻摇着窈窕的身子走着,还是那张线条别具一格的脸,还是那朵大而厚的朱唇,看来确是那位同车来到阿拉塔尔口岸并在中途同桌吃了饭的那位了。我终于明白了那几个人让我觉得面熟的原因。
他们就是那几位同行者,就是长发披肩的中等个、左脸上有一块青记的矮壮儿和教师模样的瘦高个儿几个。他们围行在咖啡色衣肩的白颈项女子左右,边走边大声说笑。我看见咖啡色衣肩的女子的时候咖啡色衣肩的女子也看到了我。她显然认出了我。我对她笑笑,她也笑了一下。我发现她在笑的时候还很快地瞥了我身旁的紫罗兰女子一眼。这使我心中生出了一种做贼心虚般的感觉。
我立即振作我自己。白颈项女子和那三个保镖一样的男子在走近来。我不知道我该把目光往哪里放。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终于,两伙人擦肩而过。我发现在这擦肩而过的整个过程中,女子一直在看着我。
他们终于走了过去。
紫罗兰女子用手戳了戳我的右上臂。“哎,你是不是认识那女的?”
她说,并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我。“她走过去了还回过头来看你和我。”
“哪呀。”
我有点不知所措。“没得事,也许你或我她觉得有点面熟。”
我撒了一个小谎。
“不大是吧?”
紫罗兰女子有点执拗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表情有点怪兮兮的。”
“怪兮兮的?”
我努力做出坦然状。“没必要啊!”
“你的目光有点闪闪烁烁的。”
我笑起来。“你就像我的傻妹妹。”
我消解着道。
女子也笑了。
前面不远处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不少人都朝那里围了过去。我和紫罗女子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那里看,周围的人也都和我们一样的动作,变成了一群伸长脖子的鸟。我看到人群在那里围起了一个大大的空场子,有一群都戴一样的鲜红的沙吾克列小帽穿一样的水红的裙子裙子上面都罩着一样的小青夹的哈萨克姑娘和一链人数和姑娘们一样多的都头戴一样的白顶翻边的拜占里帽子穿一样的白衬衣白衬衣都一样地系进裤腰里上面都套一样的青马甲都脚蹬一样的长筒靴的哈萨克小伙子正从人群让开的通道里往那空开的大场子里走,姑娘们头上的沙吾克列帽顶上的金色羽毛在攒动的人流里形成一条金色盈然的羽毛流。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场景。
紫罗兰女子左右摆动着头,试图摆开人头们的遮挡。“要表演舞蹈了。”
她说。人群中发出了欢呼。
“走,我们也凑近看看去。”
我这么说。说着和女子插着人群中的间隙向前挤去。
我们挤到了人群最前沿的地方。这时表演已经开始。看来正台面是在北面,那里坐着约三十多位头扎可可或是戴着冬天才戴的红的黄的等各色锻面的吐马克帽子的哈萨克老人,老人们的两边各立十多个手持冬布拉琴的小伙子。我们是面西站在人群中,我们站定的时候,只听到那堆坐着的老人中的一位老人的的一声喊,那两边的三四十个小伙子便同时弹响了冬布拉。
三四十把冬布拉的三四十把琴杆的琴弦上三四十只手开始齐刷刷地上下跳跃滑动起来,三四十个琴鼓上三四十只手开始同时拨动起来,叮叮咚咚的琴声便如此这般地爆响开来,琴声形成了一种巨大的混声溅入人群在暖融融的阳光中跳荡。随着琴声的鼓荡,那些入了场的姑娘小伙子走入了场子正中开始舞蹈。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几个外国人也叫起来。
姑娘们的水红的裙子在飘起飘落和旋动,一双双举起着在空中像柔美的树枝一般绕动着的手在优美地翻弄着阳光;小伙子们跳着一种节奏感很强的步子让穿着长筒靴子的脚在地上快速地蹬踏。这时候,立在坐着的老人们两边的弹着冬布拉的小伙子开始了歌唱:
太阳像一只金色的大鸟在天空飞翔,
夏牧场上羊儿如云马儿像彩虹一样漂亮。
冬布拉叮叮咚咚讲述过去赞美未来,
快乐的哈萨克尽情歌唱。
歌声如酒,脸上的神情得意洋洋。小伙子们的歌声在喝彩声中结束了开头这一段合唱。在这当儿,坐在老人们中的一位长着站起来接住了歌唱。长者高个子,花白胡子,头戴一顶红缎面的吐马克,穿一身腰里用白缠布扎起来的蓝缎面大衣,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眼睛在深陷进去的眼眶里放射着坚毅和激情的光芒。老人接着合唱唱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哈萨克人放牧的草原上,
一个牧人骑着一匹名叫库拉格尔的枣红马奔走四方。
翻过了九十九道山岭打死了九十九只虎豹没有停止深情的歌唱,
弹落了太阳唱暗了云彩冬布拉变成了寒风中悲鸣的山羊。
十八年的岁月在河水中伴着太阳和月亮哗哗流淌,
牧人要找回他那金露梅花儿一般美丽的姑娘。
老人的歌喉沙哑而又不失高亢,沧桑而又不失乐观,歌声像一条古老的河流在大地深处奔涌,像有一桶滚烫的老酒在他的心底鼓荡。他那么野野地唱着,喉音中透出一种回肠荡气的抒怀的激情。人们都坠入了老人歌声的意境。老人是用哈语唱的,但是我看到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外国观光客,也都是一种忘我的神情。我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紫罗兰女子,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雾。但是,冬布拉的节奏把人们又都唤回到了现实场景中。歌词大意是女子过后翻译给我的,冬布拉手们接着老人的尾音唱起来:
太阳像一只金色的大鸟在天空飞翔,
夏牧场上羊儿如云马儿像彩虹一样漂亮。
冬布拉叮叮咚咚讲述过去赞美未来,
快乐的哈萨克尽情歌唱。
那位老人接着唱下去:
哎,美丽的姑娘
你的名字像雄伟的高山一样美名远扬,
你的目光像布尔克特拜圣山下的清泉一样闪亮,
你的心灵像帕拉库尼姆圣湖里的水一样碧波荡漾。
翻过了九十九道山岭打死了九十九只豹没有停止深情的歌唱,
弹落了太阳唱暗了云彩冬布拉变成了寒风中悲鸣的山羊。
十八年的岁月在河水中伴着太阳和月亮哗哗流淌,
牧人要找回他那金露梅花儿一般美丽的姑娘。
老人唱得显然高昂起来,这种沙哑、激越的高昂像一股热风从人们的头顶上掠过,扑到了人们的脸上,进入到了人们的心里,人群中一阵发颤的激动,发出了激情的欢叫。冬布拉手们接着唱道:太阳像一只金色的大鸟在天空飞翔,
夏牧场上的羊儿如云马儿像彩虹一样漂亮。
冬布拉叮叮咚咚讲述过去赞美未来,
快乐的哈萨克尽情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