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跟踪了。
这事儿对我真是有点离奇。我叫干戚。我老想着能像一个草原歌唱家一样对我们生活的这个时常会旋动起一轮一轮的激情和欲望的如女人的大花裙子一般的世界唱一支辽辽远远的歌。骊靬城二OO九年七月的天气清美得就如同是一大棵鲜亮翠绿的白菜和亮亮的一天青蛙的叫声。事情就发生在这个的美好月份的一个早晨。这个早晨,我到单位给可爱的同事们安排好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非得要办的事儿就带了办公室的门下楼出了办公大楼扬长去找在城西北区开着一家现代歌舞剧场的朋友呼延朵拉聊天。
朵拉不在,便只得晃荡着驼鸟步到西大街闲逛。一街的繁华,透亮的白金沙子一样的阳光下汽车和行人如水般哗哗流淌。我感受着一种朗朗的美好。我和这街上的人们的美好而又荒诞的理想给搭晒在七月的墙头,亮丽的光线中每一朵盛开的灵魂都在我们心灵的夜空中发出着嚣叫。但是,人们的脸上却都是满浮着的一脸的亲切的笑意。我在感受着阳光丰盛的胸怀。
楼体与天赖在探讨着人们无法说出口的错误。真好!我嗓子发痒,想唱一支歌儿。正就这么美着走着的时候,倏地我就觉出一个似已是十分坚硬的事实这一刻突然地逼近了我:我被跟踪了!做着这样的判断我立时就觉得了阳光如同嗡隆飞舞的蜂群在脑际爆开来,一团空洞的白雾在脑峰之上升起。人被跟踪的原因不外乎或者你是身揣巨款者,或者你是一个待侦出全部团伙成员收网抓捕的贩毒、杀人抢劫、偷盗等的团伙犯罪者。
显然,这各样儿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我有挂葛。骊靬城里谁都知道,我是一个三流作家,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身上带百元以上的钱以及其他等等犯罪的事儿怕是连想都不会自然也是不敢想的。可事实确现已是真切地像一只苍蝇一样粘爬在了我耳朵的边儿上,我似已真的给跟踪了。
我不由放慢了步子,装作胡乱地漫看周围的样子转动脖子轻掉转头,再一次用眼睛的余光看那两个跟踪者。
这里已快到了市中心的钟鼓楼,钟鼓楼东南是市文化馆前门的肃园牌楼。这左近一段是整个西大街最繁华的地段。大街雄阔得让人胡思乱想上海浦东世纪大道上金黄的银杏树叶。街北是一片由都只有三层的商铺楼摆成的商业步行街;街南,便是外地人大凡见过都会留下难忘印象的五栋由一二楼连着的连体点式楼。楼体高处,五块巨大的楼面上五幅诗意地反映这个城市历史上五个重要时期的五个重要事件场面的拙朴的砾石砌画让人遐想。
相互构连着的一楼是一个一个的时装店,激情如乡野阳光下膨胀的玉米叶一般的电唱从店门里飘出来掠过人们的头顶又在人们头顶的上空似是呯呯呯地打着火花给喧嚷的在楼宇间荡响生成的市嚣托起掷向高空中去。二楼多为网吧。车道到点式楼,是宽约十一二米的给一块一块草坪和大型花坛隔着的人行道。街两边靠近大道,是一垛一垛的似是塔松的的风景树。
街路上车水马龙,街南的人行道上和街北的步行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靠着花坛或者草坪,有不少时装等的摊点。那两个家伙在我身后约八九十米外的人群中同样边用眼睛的余光追着我边做着热烈地聊着什么的样子走着,面相平常得让人觉得会过目即忘。一个一米七多一点儿,戴着眼镜,寸头,上身穿法郎色T恤,下身穿板式休闲裤;一个有些矮墩儿,一条有点马裤型的裤子加一件桔色的套头衫,头发干涩且有点乱,使得整个儿人看去像个江渐木匠。
看到我放慢步子看他们,两人便赶紧也慢了步子甚至停住脚指着近处一个摊点弄着说笑的样子装作争执起来,法郎T恤甚至从那摊儿的挂架上拿起一件红色的短袖衫夸张地半举到空中翻来翻去地看,矮墩儿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好像给一句笑话惹得仰头抖颤着身子咕儿咕儿地笑着。显然是做得有点太假,我心里暗笑了一下倒松弛下来。我继续往前走,思索是啥时候在哪里那两个家伙跟上我的。我回忆了这早上我走过的全部路径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试着想从他们的面貌和衣着上判断出他们和他们的可能的支使者个人或者团体的一些蛛丝马迹,可是,不行,一点儿可用的感觉都没有。
我笑了笑。又笑了笑。情形就如同是城北佗赖河床上给阳光照着石头。接着,我像鸟一样开始四处乱看,试图寻得一个可夺了我注意力去的事端。一轮眼间,这样的事端恰就给逮着了。一个玩具摊儿边上三几个少妇模样的女人正窃窃私语地说一个稀奇古怪的案子。一个高个儿,穿大长白衫,浓妆,口红抹得像要吃人。一个穿牛仔裤,上套一件简捷的短袖,两只手用手背腕儿垫着叉着腰。一个年岁要大一些,像是有四十六七的样子。还有一个像是乡下女人,像是路过时听红火的,脖子长伸着,耳朵伸向说话的三个人。
残啊!把人剁着分成一块儿一块儿装在几个纸箱子里分几个地方藏了。那个高个儿的说。看得出她是玩具摊儿的摊主,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就像在夸耀自己刚从哪儿逮着的一件名牌时装。
说是情杀案。那女的家里挺有钱。两人原是恋爱着的,女的变心了。手背腕儿垫着叉着腰的女子接了话,既像是讲述又像是探问。
那像是乡下女人的忍不住了。再变心也不能干那杀人的事啊,那可是要杀头的啊!她往前凑了凑插话道。
高个儿的朝这接话的望了一眼,但很快就很厌恶似地转回了头对向了另两个女的。听说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八九年发生的事,当时这女的和那男的谈着恋爱。她接着被打断的话头说下去。说是那天晚上,那男的在一家歌舞厅玩,听到了这女的要与另一个谁谁结婚了,便立即赶到了这女的家。就是这两天才发现了尸骨的那个小二楼里。在二楼那女的的卧室里,两人为这女的将与另一个男人结婚的事吵了起来,小伙子还撕破了那女的与新男友将要结婚的登记介绍信。也不知咋弄的,之后,那男的服用了这女的用水泡的安定药片。这样,这女的就把昏睡了的那男的用电话线套在脖子上勒死了,然后藏在了床下面。几天后,又弄斧头刀子等,把尸体剁着分了块,装在几个破纸箱里,和刀斧电话线一应分藏到了阁楼各处。
噢,这就对了。年岁大一点的女人接了话。我听说的也和这差不多少。十年过去了,说是这女的的老娘有一天整理阁楼,忽然闻着西南角儿里有臭味。就打开了一个破纸箱。一看,呀,吓了一大跳,是两根套着皮鞋的下腿骨。开始,老太太还以为是造房子时谁恶作剧放的动物骨头,后来想着咋也不对劲,就赶紧给上班的老头和儿子打了电话。后来警察就出动了。一查,发现真是一个大案,纸箱子里除了人骨头,还有一把刀。阁楼上还发现了几袋分别装着干的人头啊腰骨啊等等的编织袋。骨头上套的衣服基本腐烂,但还能认出是一件劲霸男服。就开始查了,一查真还就破案了。
据说,这案子破出来,那男的的妹妹使了大劲儿。穿牛仔裤的又接着说道。说那男的是黑龙江人,他妹子前一段时间来了,好像是使了个啥计策,帮着公安把案子破了。
几个人都一阵唏嘘。那个像是乡下女人的也似办了了一件大事似地离开朝前面另一个摊儿走去。
我也离脚再往前走。几个女的说的是这两天的一个阁楼白骨案,据说才发现的。这几个女人竟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么说来案子已经破了?
行人在往来。各色的面影扑面而来,肩背上浮动着欢欣、疲惫或者其他各样的生活的风尘的背影在我周边聚拢和错动,然后晃摆着散开去。各种声音充于耳间。世界真好!我努力将刚听过的白骨案的略微的不快挥去。我爱这个美丽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着新与旧的冲撞及由其带来的突破的歌声。人影在晃动。男男女女人人都试图从上衣不规则的袖子到下衣裙摆不一样的长度以无数的细节打破常规。
没有太多色彩的冲击,简单的不对称几何印花,或者就是几笔极简的线条画,简约的风格在这样的春夏之交在这个色彩斑斓的时尚世界中努力地张扬一种主导的向往。大片的亮色块结合带有光泽感的面料,给人强烈的视觉喜悦和思考,帅气、干练与妩媚、轻柔等等,碰撞出让人迷恋的吸引力。我试图重晃起我的驼鸟步往前走。
我晃晃荡荡走着,思索全面深入。我甚至试着对我的在骊靬的全部生活作刮骨疗毒式的检讨,以从中寻出造成被跟踪的那怕是最小的可能,心底的苦痛就如同是沉在美丽的高脚杯底的牛苦胆在亮液中蠕动。然而,就这么着的时候,周围的局面忽然出现了一种撩动。我先是感觉到有一股清新的风拂过我的脸颊,接着觉出有一种美丽的亮色在我左近的什么地方闪耀。
灵敏的嗅觉似是很迅疾地牵动着我拉长了脖子举首四顾。我的目光像电视摄像机一样对周边细细搜寻。终于,我看到了是什么惊触了我的灵动的感觉系统。是一个清新美丽得出奇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怎么地出现在了这里的人群中。这时候我是已在不觉间走到了市文化馆的大门口。大门前左右各有一个大石狮子,女子这时候正就是从那儿往我所行的地方盈走来。人清清高高,身姿像一个极静雅的青柳树被无形的什么轻推着纸人似地移动。
一袭淡灰的纱一般轻薄但却不透明的无袖的长衣轻敞着从可爱美长的脖颈两边的俏肩上撒下一直到美膝处。长衣的内里,是一同样淡灰的同质料的显然是套式的低胸的轻衫,其在到了腰处,给裙带处的维可牢尼龙搭扣皮带紧紧束住,如是一首隽雅小诗的一个极妙的衬字在那里给弄出了情绪的一个小的停顿。那是一双太俏美的肩头。
肩头美颈之上,便是那颗美丽的小头颅,轻轻昂着。全部的头发都极干净地给梳向后在脑后束起,轻打出一个颇巧小的越南髻。这就使得那整个的脸儿看上去如处子一般的洁净而又清新。皮肤极白净,鼻子像玉,两翼间泛出神子一般的神情。眼睛不大,有一种谜人的朦胧,两叶轻眉却是淡雅得沁人心脾。我被女子的两只美丽绝伦的小耳朵深深吸引,差不多要忘去自己是一个被跟踪者的处境。
我是一个古罗马人的后裔,几千年前古罗马人激情而又浪漫的血通过一个关于白石头的非常古老而又神奇的传说今天仍在我的体内流淌。我的先祖两千多年前骑着一匹大白马随着他的军团来到了这里。这一事件给我们中国的先贤记在了史书里,不过没写作罗马,而是给写成了“骊靬”。
这一点这些年已给好多权威的史学家考定。公元前53年,也就是我们大中国纪年的西汉甘露元年,古罗马帝国三大执政官之一,我伟大的祖先克拉苏为了开拓疆土,率领着他的七个军团约四万多人向东远征安息,就是今天的伊朗。
那是一支多么庞大的军队啊!但是,我的先祖们失败了。在卡尔莱,也就是今叙利亚的帕提亚,他们遭到了围歼,蝗虫一样的安息士兵吞没了他们。只有我们的克拉苏活了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活着走出噩远,我们的克拉苏不知道。他从尸体中爬出来的时候大风歌悲,天地混沌一片。他艰难地往故乡走。许多许多白天黑夜之后,他回到了罗马。当时罗马我们先祖的那个城邦里人原本都去打仗了,只剩了一城邦的女人。
我伟大的先祖克拉苏回到故乡的时候是一个黄昏,给抛仍在故乡的女人们正都像千千万万脖子长长伸着的鸟朝东巴望着男人们回来。远远地她们终于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摇近来。
我们的克拉苏回来了,但在当他走到了女人们近前告知了女人们她们的男人再永远也回不来了的时候女人们愤怒了,疯了,从衣服上取下别针洪水一般涌向了这位英雄,不大功夫便用别针扎死了这个可怜的人。然而,疯狂的女人们在做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忽略了一件事情。这个克拉苏是有一个儿子的。他叫奥喀萨斯。在女人们都疯了的洪水一般地蜂拥上去用别针扎死他杀父亲时,他吓坏了。他朝一片荒野逃去。他跑到了一条河边,河边恰落着一只白色的大鸟,他爬上了大鸟的背,大鸟便飞起来了。大鸟朝东飞啊飞啊,像是飞了很远很远之后落了下来。一支溃散的军队正聚集在那里。原来,在和安息军团作战时,罗马的军队并没有完全被杀死,其中的第一军团大约六千人突围出来了。
他们突围后走走停停,最后流亡到了一个叫康居的国家的地境。大鸟驮着我们的奥喀萨斯飞抵他们落难的地方的时候,他们正如同无头苍蝇不知往处。我们的小祖先奥喀萨斯神奇地降临,他们便是一下子如同在迷雾见看到了太阳。他们一眼即认出,这个从神鸟背上走下来的少年正是他们的统帅克拉苏的儿子。奥喀萨斯被他们推举为新统帅。大军继续东行。翻过了许多许多条山,涉过了许多许多条河,不久他们竟误入了时正称雄漠北的北匈奴郅支单于的属地。他们被雇佣编入郅支单于的军队。
此时正是汉匈战争的大幕刚拉开的时候,他们很快被驱赶着投入了嘶杀。但这场拼杀匈奴人失败了,我们的祖先罗马战队只剩了一百多人。他们连同匈奴人一起被汉军俘虏,给带到现今的甘肃永昌县地境。然而我们的新小先祖奥喀萨斯终归是英雄克拉苏的儿子,英雄激情的血在他的血管内激荡。当晚他即率领他仅剩的一百多部下朝西重向着故乡的方向潜行。他们知道,故乡不能回去,但他们又只能朝着故乡走。走到哪里去?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向着朝西的方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