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笑着摘了小票将全部的二百递向妻姐夫。只二百过了。二百够吧?今天刚好身上没带多的,我留点小余打车啥的用。
妻姐夫立马上前一步夺一般一把抓了钱去。担子就是担子!够了,够了。好!好!边往上衣兜里塞钱他边说,脸上浮出释然。今天回去终于可以刮一刮胡子了。还是担子好!好!
接着,他们便走开了。我也赶紧落荒而逃。我看到他们开始下地下通道。
我余下的道路是只能继续朝西走了。我再没有朝他们马上就要出现的地下通道南出口方向望,我也没有再朝已对直了的医院方向看一眼。我感觉着特别沮丧。一街的DL浅口高跟女鞋一街的SHOEBOX一街的真皮经典时装鞋和Peterpilotto安踏一街的天行健达芙妮一街的深V领口一街的宽松的廓形和不同的质地的混搭一街的韓國星星波點長袖連帽一街的白色卡其色灰色墨水蓝石楠色的新现代主义新简约主义新紧身廓形主义新巴拉巴拉主义等等的情结迎面而来或匆匆擦肩而过。21世纪的流行元素在极致演绎2012。
可我心境黯然。我的肚子再次开始咕咕歌唱。走过了那幢紧靠着骊中西栅篱墙的七层住宅楼又走过那栋紧靠着七层住宅楼的律师楼一楼的那个羊肉粉汤馆的时候里面的西部少数民族电唱橡皮筋一般狠揪住处了我惭愧的目光,但我最终是挣扎脱了。今天我是绝不再有可能享用到一碗我最向往的羊肉粉汤了。我不由举头朝前方远处寻看那两个女子的倩雅身影。
我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发现我是找到了她们,尽管她们已是只剩了两颗美丽的头影。她们已是走出了五十米以外。而就在此时,我感觉到我的耳轮上一阵小痒。我不由用手抓耳轮,我想大可能是一只什么蚊蝇。可是,却是一只小花蛾从耳轮上飞了起来。小花蛾开始在我头前飞起来,像一个小小的花纸片。我觉得奇怪。这种飞虫,全不是这个季节就能生出的,难道今年是一个暖春?可暖春也不至于生出如此奇事。
然而,这么着,想着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心境竟是奇怪地好了起来。这使我一时有点儿适应不过来。仅是一只小飞蛾,竟是能有如此神奇的力量!我踏踏走着,那小花蛾也一同在头前飞。飞翔。飞翔?
我重又想起了我前面看到的那群鸽子。便抬头看。可是,没了。它们到那里去了?飞鸟。喜鹊的歌唱。市嚣浮荡。我重又走得轻快起来。丈母娘人生中第二次听到喜鹊的歌唱的那天也是一个好天。如是历史的复制,那天,像当年我的岳父娄少石进了她娘家曾家小院的院门一样,三十一年后,一个年轻人进了已是她c持着一家人生活的家的小院门。
同也是一个上午的快正午时分,同也是院门前一棵树上几只喜鹊呱呱呱叫唱过不久的时候,所不同的是,岳父娄少石当年是一个人,手里提的是麻纸包着的两包红糖,而这天进门的这个年轻人却是有一个身份是介绍人的一进门就高声打着笑腔的女人领着,手里提着两个大红包袱。这个年轻人就是我现在的妻姐夫。
岳父是在妻姐夫都到了家里半个多小时以后才给从他守命一般守着的实验田里叫回来的,他对事情的这般发生显然是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是有点懞顿,像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走进院子,进了屋子,接着就地上站着了。站住的时候他像是想先洗洗带泥的手,但动了动,抬了抬手,最终是没洗,只是有点像举了举又没地儿放似地就垂下了,垂下,就摸裤边上干擦摸了几把停住了。妻姐和妻姐夫的婚姻就是这般地开始并最后完成,一直到后来生儿育女日子如粗麻绳般地曳拉至今天。
这位后来成为了我妻姐夫的年轻人在当时可是黄花农垦师师政委的长子,其时在师汽车队当司机。人是很俊气高大,只是因了是高干子弟便硬是在学校里没学得下多少东西。尽管如此,整桩的婚姻,在当时的整个黄花垦区,都是人们极羡慕的姻事。但事实证明,这桩婚姻是并没有最初人们都判断的会给岳父一家带来多少特殊好处的婚姻。一切均属平常。
整个的黄花垦区,本多原都是军人,好多都是文化上和级别上高过岳父的军官,后来还北京上海地来了不少的知识分子。这种人际构成,自使岳父母一家人的生存是显出一种跼促。岳父母一家表面快乐心下倔强地奋斗和生活在黄花垦区,岳父娄少石以一身硬铮铮的身骨和极其能吃苦的气概支撑着全家的尊严和荣誉。妻姐在当时的黄花以美丽和聪明名压群芳。婚后只她是得了晋楚,不久即给调进了师文艺队。但是六七年以后,妻姐的公公就被东调几千里去甘南任了甘南的农垦师师长,妻姐自也是随婆家东去了。
走的那天,岳母是洒了好多泪水。我想那大概的意思是女儿到了那几千里之外,若是在夫家家里受了委曲,可是举目无亲啊!而事实上岳母的流泪也不是全无道理。岳母家人后来知道,妻姐在那般高干家里,那般异地,真也是有楚地晋媳的处境。而更不如人意的是,不久,竟就改革开放了,垦区取消军队编制,成了农垦局,农垦人地位下降成了介于城里人与乡里人之间的地方人;又不久,妻姐公公退休了,妻姐一家人在农垦系统的地位由首长家属下降成了普通人。
妻姐公公临下野,将妻姐夫活动到了当地县上一个机关里当了小车司机,妻姐夫的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也是这个兵工厂那个县设计院地安插了单位,而妻姐,则是给留在农垦局机关里。
妻姐夫的另一个弟弟在上高中。在黄花的岳母收到信后,坐炕上好唉声叹气了好二十几个晚上。而更后来,农垦局又给改制成了农垦公司,成了企业。妻姐的人生道路自然是又面临了时刻出机关下场包地甚至是下岗的危机,而其时妻姐夫和她,已是有两个孩子的父母了。但妻姐却是老来信说她过得很好,然而岳母却是心里清楚,全国哪儿都喊下岗,她的很好从哪里来啊。
好在这不久我妻子、妻子的二弟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大弟虽没上得大学但也在黄花的农场里进了新建的建材联合公司,岳母的心算是宽了些,想着真哪一天大女儿若是遇了困难,这边的家里,谁都能帮得一把的。1990年,在农垦战线一直踏实苦干了几十年的岳父以副营级离了休,岳母全家由我们跑动着在骊靬买了套小房全家搬到了骊靬城里。
2001年,岳父去世,妻姐两口子领着他们的女儿抱着儿子从甘南赶来了。在家里自设的灵堂里,妻姐是一顿长长的悲哭。妻姐说,妻姐夫家已是大没落了,兵工厂上班的妻姐夫大弟下岗了,妻子也跟人跑了;二弟没考上学,一直在家待业,但也结了婚。好在公公当年是以国编正局级干部退的休,工资高,那弟兄俩便是以侍候老父为职都全家啃老爸了,妻姐夫他们偶也会以侍候老人家为由全家隔三岔五去婆家吃住几日。只那大小姑子情况好,已调州设计院,都当副院长了,但对哥弟都是甚看不上眼。
妻姐她还是在农垦公司干党办,相比较在公婆家一族里,也算好的。岳母又几夜地没合上眼。丧事办完,妻姐就哭哭啼啼走了。妻姐走后的生活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不久就趋常,后来,便是女儿大学毕业,接着,出嫁了,是一个很好的家儿;再后来,儿子也高中毕业了,虽成绩不好,但女婿给在哪里联系了一个不怎么正规的高职学院去上了。然而,三年前,妻姐却是有一天忽然打来了电话,说她提前退休了。至到那一刻我和妻子才忽然记起,大姐,竟已是五十三岁过了。
这般地,那天开始妻子便是常借闲给她打电话过去,想着她会适应不了。开始,妻姐也是露出落寞伤感,但打着打着,妻子发现,妻姐竟是变了,起初是乐观,后来便是明了红尘的那种浮世,更后来,便是完全市井。妻姐在电话里说,这辈子就这样了,乐一天算一天。她整天的事情就是除了打麻将还是打麻将,再就是扭扭秧歌。
隔一两日,还赶去公婆家海吃几天。弟兄大家的老爸,凭什么他们吃得,我们老大一家的不吃!这般地,妻子便放下电话开始叹气,刚好不久在省城工作的二内弟来电话时又露了妻姐夫借钱不还的事。妻子便说,社会真是一个大染缸啊,大姐那么好一个人,几天就变了。我赶紧安慰妻子:别想那么严重,刚退休不久,适应不了,极正常的事,过一段就好了。然而,这次回来,发现他们老两口,竟是都变成这般的另一种人了。而实际上,这么些年过去,更让人不能面对的,是岳母竟是出奇地变老了。
我无目的地在行人间移行着。我快速走过了律师楼,我看到我与那两个女子已经很缩短了距离。已快近西关小什字了,我看到了她们走走停停的美步。显然那里的人行道外侧是一些小商贩摆了地摊,她们在走过那些小地摊的时候便是时不时地都驻步躬身看顾。她们看顾的当儿我似是看到了她们的侧面,模样儿像是一般人的样子。
我想尽快走过什字去,那坡外地人都传誉的长城楼撑进了我的视野。长城楼是五层高,很大,白色,上顶线全系女墙戴顶,那般地,整个的楼体远看去便成了历史故事中的长城神堡。而从那顶部东端,则是由南而北,晃是偌近二百米,是一条也是女墙戴顶的直线直直斜下,形成一个坡形的末端切于地面的长长墙线。
曾是去过几次,我知道的,那斜墙里面,是一条马道,朝南可步行至楼顶。这会儿那楼南顶台上,有几个游人移动,伸长着臂用手指点着骊靬江山。还有两个人停停走走地正从北坡的马道内朝南往上走,只看得到上半个身子。我脚步笃笃。我走入了什字区域。街道在到了这里忽然地开阔起来,东西向大街与南北向街路夹角的东北这边,朝北,一溜过去,是草坪撒向远去,已有了一些花儿开着。
周边点立几棵槐树,轻绿。而实际上那两路交汇处是正就在那长城楼的楼下左前一些,车很多,红绿灯不甚明了。我快步前行,过往行人的面影波荡。这里望过去那对面的路西的街北,人行道是更宽,人看起来不多,也似是有草坪,像是新植。什字以西的大街,已看得我早在医院门前即远望到了的一街梨花。
但我却是不能顾看了,我看到那坡长城楼下人行道南头空场处,紧靠着那长城楼墙,有一峰高大的如是俊逸的大雁的白色骆驼威立着,正有一圈儿人挤围在周边。那两个女子和几个行人似是也在朝那方向走去。这大招了我的注意力。已是飞船时代的都市,竟是有骆驼立于街头,真是新鲜!刚好是南北行的红灯,北街的车都停住,我得机就跳下街路踩着斑马线往街西那地方走。我跨过了街路。我跳上路西的人行道。骆驼周边围观的人中已有一些开始往回走,有几个人的议论飞落进了我的耳朵。
好可怜呢!小小的男娃子就上街上为给娘母治病乞钱。一个说。
谁知道呢。也许是骗人的也说不上,现在的世道复杂得很!另一个说。
我看着倒像是真的,看那身衣服,脏得啊就!把家里的骆驼都拉来了,岁数小,但也算脑子不笨呢。第一个说话的人又说。
可能是真的。看着你们都给仍了钱,我也就把身上的五块零钱也给了。第三个说。
几个人说着从我身边擦着肩走了过去。我快步往人圈的地方走。
我终于走进人圈里。那两个女子是在外围点着脚朝人圈里面巴看着。这一刻我看清楚了,两人真都是普通的面相,但却是颇清爽干净的那种。我也就朝人圈内巴看。原来骆驼头前,是立一个小男孩,像是五六岁,直站着,头低垂着,衣服很旧,脸上糊得很脏。他是站在白骆驼的头下,手牵着骆驼的细缰绳,脚前铺一张牛皮纸,上面是一片毛笔写大小不一扭扭歪歪的字,大概是小孩自己写的,有好八九个字都是错别字。
基本内容是他叫什么什么他七岁家里半个月前十一岁的姐姐走失了妈妈找姐姐又给一辆大货车轧断了腿在医院里躺着没钱治大货车跑了找不到人了爸爸去外地打工也是几个月没音信全无家里只有这一峰骆驼了他是骑着骆驼才进了城的求好心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帮助帮助等等。我看着这些字,心里自也是升起悲痛,我想起了正躺在医院里的丈母娘和在乡下的二弟三弟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