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着是威立的骆驼这会儿看起来全不是那种高大和俊逸的大雁模样,而晃是一块歪站着的脏污的寂寞的石头,身上的毛好多已脱去,长长的脖子弯举上去,也是好多的毛脱了,只是因了给那颗不大的头颅提着,才让人想起,那是一段活物的瘦颈。我将目光收回来。这定是一峰历经了许多蹉跎走过了许多风雨才硬给主人撑持了希望的生灵,然而,这会儿它却是要寂立于这个对于它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它的心境,定是和眼前的这个孩子一般地可怜和酸楚。我想道。每个人的指甲盖上都曾盛放过来自形而上的太阳的光辉,盛世的枯枝上自然也会有夜枭飞过。
许多的生命都会坚持在冷硬的石头上歌唱。我脑子里又一次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嗡嗡作响。而就在这一刻,我看到那孩子似是抬了一下他的目光,那目光还似是瞬间从我肩上拂过。一刻间,我的心里生出一种虚感。我不由地将手伸向上衣内口袋。我的手上移,我的手指虫子般在衣面上爬动。但既而我就转了让手再继续动下去的想法。
我想起我是已只剩了27块钱了,而肚子已是很饿了,我也已经施出过200块了。我的手停住了,接着,放了下来。围着的人也是都读那些字,不断有人往那牛皮纸顶头上敞放着的破蓝布帽子里三块五块甚至十块地仍钱。一片沼泽在我的心头铺向远去。我试着挣脱这片人们往孩子的破帽子里扔钱的手影的沼泽。终于,我扭了头抽身出了人圈开始往南走。
我没法不明白我现在是必须要狠狠自己的心了。我离开人圈往西南走着,我感觉着阳光有点剌眼脚步有点沉重。我一步一步朝长城楼的东南楼角处走去。然而,就在我就要走过那楼角准备着拐往街西时我一回眸,我看到了那两个女子的异动,我发现她们竟是在准备着做出和我相反的举动了。
我看到她们两个都开始从精巧的手袋里掏钱,一个20,一个数出了30,接着,就将掏出的钱捏了,挤入人圈里去了。我的脚迈不动了。我开始犹移。阳光零落,天空湛蓝。最后,终于,我咬了牙,我向着人圈返回去。我边走边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我的27块钱,我取出了其中的两张10元票,向人圈内里挤去。
实际上一切都进行得很快,只是三五分钟,我便是已在什字西的西大街走着了。我是走出了那人圈,我步上了西大街。我觉得有一种浑身一层皮掉了的轻松。这么地行走着,裤兜里的手机就唧唧唧叫了。是谁的短信来了。我即时掏出手机走到了人行道树荫下看。是条长短信:对自己好点,因为一辈子不长;对身边的人好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能遇到。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不要笑得太大声,不然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苹果最辉煌的一刻,就是砸在了牛顿头上。不要让太多昨天占据了你的今天。生活中有太多无可奈何的选择,社会就像江湖,总是让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我们都是远视眼,模糊了离我们最近的幸福。妈妈说人最好不要错过两样东西: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一个深爱你的人。时间仍在,是我们在飞逝。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流年。对你就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快乐,要幸福!看得出来,是无数次相互转发的那种,甚至不怎么通贯,像是几条编成一条的,但却是挺温馨感人。
显然,发者是位女性,只有女性才喜欢凄凄哀哀婉婉的这种。可看不出是谁发来的,号码好像是不熟悉。我试着在脑子里搜寻熟悉和不熟悉的女性。我的心绵柔起来。最终,我是没想起来是谁。倏然,几片白色花瓣掉下来落在我头上又掉落脚下,我醒转过来。我发现,眼前人行道与街路之间的树渠里,花瓣片竟是落了一层。我放眼观看整个大街。
我放慢了步子。与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在医院门前和刚不久在什字东北人行道上所观全然不同,这里这会儿感觉起来已似完全是一个梨花的世界,街道,行车,行人,我,是全在白美的梨花之中,而阳光又在这一切之中跳荡,这般,所有的一切,便如是陷入了太让人迷醉的梨花的梦的长街里。一街的梨树,一街的梨花,白色,白色,街南街北全是,从小什字一直到西面的长途汽车站,长长半华里,长长的白色梨花的幻境。我晃然,我自笑起来。我继续有点迷醉地往前走。
整条西大街,小西什字以西这段,车是最多,但此刻它们的声音却似是全给梨花的白色吸纳了,只看到它们如是一溜各色的甲壳虫美丽地无声流动。长城楼从南面看起来更显俊拔伟岸,显出了它的真面目。它是一家宾馆。门面堂皇雅致。我快步从它的门前走过。走过花,错过行人,我很快就来到了帝豪花苑前面。是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新得生动,且同样也是由梨花映着。街南对面是奥凯种子机械公司大楼,十七层,一身的蓝玻璃竖入高空,一刻间同样是给奇丽的梨花隐去了门面,似是从梨花中长出。这一刻,像是忽然地,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我突然决定要在这附近的哪个地儿小坐一会儿。我站了朝帝豪花苑看。花苑最前排的楼面与我站的地方之间,竟是有近三十余米的宽度,全都是街砖铺就,形成了一个颇大的空场,空场之中,建了六七个青砖砌栅墙的花坛,坛内都植着花,一坛一坛颜色各不相同,都是丁香。
但明显都是棚栽移植。其中一坛中,还高生着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大冠大叶的树。有蝴蝶在各坛的花间飞动。坛与坛之间,靠着坛墙,多都布了长条制的长橙。那棵坛中的大叶树,正在那坛的北面背处的长橙上庶出一片浓荫。
花坛间有不多的几个人走动,其中有一对是年轻夫妻样,领着一个女孩。小女孩自由地唱着歌儿奔来跳去。另一处坛间,有一条小白毛狗跑动着,也是显出一种欢劲。我感觉到那小白毛狗有点儿熟。我最后将目光投到了花苑面街的一楼。一溜全是铺面,多是显着气派的饭馆。
但其中一家,却是卖大饼的。我的胃一阵痉挛。这么着的时候,我忽然是明白了我此刻最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我是该买几个大饼先饱饱肚子了。这么想着,我就朝那家大饼店走去。饼店里是一胖老姐坐着等客,我问了价。答是三块钱一斤,五个。我就叫买一斤。胖老姐收了钱转身给我装饼,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大屁股。这一下我就一个激灵,我不由扭转头看那条我刚见了觉得熟悉的小狗,它就在我身后不远。一看,我忽然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胖老姐就是一个小时前我在骊中大门附近不小心给撞了的那位抱着个小白毛狗的胖老姐啊。我接了塑料袋往回走,接的时候我看到胖老姐也似是认出了我,然而她却是没露出一小时前的那种忿然,而是嘴小一抿笑了一下就原转回身去了。我折身朝着有树荫的长条橙的花坛走回来,小狗跟着也跟脚本跑了过来。
长条橙靠着的花坛用的是滴灌技术,正开着,有十几股细水在大叶树根部的黑橡胶管上剌着冒出。我会心地笑了下,将套在身上的皮挎包从头上取下来放橙子上,坐下了。接着,把装着塑料袋的五个饼放并拢的大腿上,左右看了看没人朝我坐的方向注意,就从里面取出一个,脸朝着北,尽可能地扭向朝着背人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白毛狗乖乖妹样在不远处坐着,望着我的嘴。真是饿了,觉得是没咬上多少口,竟是两个饼下肚。我取出了第三个饼,同时拉过皮包从里面取出了那幅命名《神羚》的画,一边吃一边看起来。一刻间我似是彻悟了。已是完全没必要怕人看见我吃大饼了。画家,这样做即使别人万一看到了,即使知道了身份,也是都会认可。这才是画家,这样的作派,是一种风格。画完全是凭着想象画的。我边吃边审视着自己创造的画面。说实话我是没见过藏羚羊,是一个在市委当侨联主席的朋友送了我一个羚羊头,我照着那个羚羊头画的。
那颗羚头不大,但品相极好,脸部上看去就似是俏丽的狐狸,而两只角却是二尺多长,细细巧巧黑黑长长直直竖上去,很美很神灵感的那种。这般,我便是照着这颗头,按着我的想象,开始画它们了。
心灵往事像花朵一样依次盛放,一切都在那刹那间从大脑中滤过,开始走向一个漫长故事的最后终结,像浮现于迷津空气中的蜃楼,在欣喜若狂或痛不欲生的经验沉浮中,也跟着用黑夜的激情开辟存在的神秘道路,执拗地向生命情感的深度大步推进。我有点狂乱地画着,我极自由地画着它和它的同类们在山野在大漠在荒原灵动飞奔的各种可能的姿态。
那么着,我画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整整三个多小时里我一直感觉着艺术之神在我的脑勺后面在约略而又模糊地窥视着我的笔的运行,感觉着人类圣洁的自我端坐于我生命情感、生命智慧与生命意志的莲花坐上,轻拈妙指,在我运笔的宣纸上摇撒着她们意象的花瓣。我画了山,画了沙漠,画了草滩,然后,让这些神灵们奔行其上。
我共在整个幅面上画了远近和神情姿态不同的十三只羚羊。我描绘着它们的命运,也描绘着它们梦想,是一直都处于一种精神疯狂中,我努力在画的深处,让世界在寂静中向时间的尽头飘移,极努力地让画的意境奔向纯诗的境界,并将线条、色彩和整个画面,统摄于人文主义的终极关怀,让水墨显示出巨大的力量。
第三个饼我吃了十好几分钟,咽下最后一口时,觉得是都快有点儿要给咽住了。我将画收起折好放回了包里,然后把装着剩了两个饼的塑料袋放橙上站起身绕到橙后看了看没人注意一抬脚蹲上花坛墙接着腑下身嘴接了那橡胶管里剌出的水就喝起来。我感觉到我是喝了二十几秒的时间。最后,我跳下了花墙,我走回坐到了长橙上。我长长舒了口气,我感觉到舒服极了。一刻间我想小寐一会儿,我将身子向后靠在了花坛墙上。最终,我竟是屈服于C+D方案了啊!我这样想。想着,弯翘出了一些自嘲的微笑在唇边。
然而正就这么准备着要假寐去的时候,我忽然觉着我是想起了刚才发来短信的人是谁了。我呼地坐直了身子。木!小!枝!我真想起来了。我掏出手机再一次看那条短信的机号。1393972XXXX,果不其然,是木小枝的。我忽然就想起来了。这该算是我半生情感生涯中的一个可笑的插曲。我是六年前认识了这木小枝的。最初是怎么认识的,哪个场合,我忘了。
但我记得那天我一认识她,我就是给吓了一跳。记不起那天具体在做完什么事后我去了郊野,当时我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她二十二三的样子,单纯快乐的样子。开初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我们心情极好地说说笑笑,我看她就像我看一个可爱的侄女儿。但说着说着就出情节了,不知咋弄的她忽然将她的一双乳房朝我亮了出来,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特别大特别圆的那种,它们从她粉红的乳罩里半往外挣着,给她用手捧着一跳一跳扑向我。当时我的脑子立就腾地一下有白雾升起来。我怀疑她会不会是一个小姐。
然而她却是像一个小顽皮一样用眼睛有点小淫荡地钩望着我。我既眼热心跳又无助绝望,我开始想我该怎么办。但既而,我就变得沉着世故了,我自信起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了。我开始一边一个手打着方向盘一边一个手抓摸那一双美乳,一会儿的时候我甚至停了车在路边树下抱了抱她又在她的香腮上轻吻了一下又吃了一小口她的小舌头。接下来的故事按说应该是要顺理成章地朝着一个通俗小说的路子走下去了。
可是,没有。故事走成了另一个样子。这自然是有多种原因,但说实话,最主要的原因是两个。一是因为她说出了她竟是我顶头的市委书记和她当时所在的那个雅丹县县委书记、副书记等好几位领导的共同小情人,那个雅丹县辖属骊靬市,东距骊靬370多公里。按黑道上的话她就是一个高级鸽子。这正是为什么一认识我我就给吓了一跳的原因。
我的副处级是市委任的,我偷市委书记的腥不是找死么?她是那天在返回途中告诉我她和这个市委书记以及那个雅丹县委书记副书记等等人的关系的事的。因为事实证明那天到郊野去可能本就是没什么事,自然在我抱了抱她之后我们就打向原路返回了。事实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在她给我说了那些事的当晚我喝醉了便假以这位市委书记的名义和学出来的这位市委书记的声音腔调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一听是这位市委书记立马就嗲声嗲气X大哥X大哥地叫起来,并说了很多很想那个啊之类的那种肉事的话,直至我说出了我的真身她才坏啊坏啊骂着我罢了口。那天的回程中她一路上说了好多话。按她的说法,其时的她是在的雅丹县检察院上班,之前是从南方的一个不太出名的大学毕业,还曾在西安的一家全国挺有名的报纸的报社当过一段记者。
几年前去西安出差的那个雅丹县委书记碰到了她就喜欢上了她,将她带到雅丹来了。来后,这个县委书记以公益岗位身份将她安排到了县检察院。市委书记与她也好上也是偶然。她说,她都忘了她和这个市委书记是怎样挂达上的,这些人,市委书记雅丹县委书记副书记,一样都是只喜欢偷腥的老公鸡老馋猫,劲儿上来了就找到她狠弄一顿她。她甚至和市法院院长检察长都也有了关系。
她说她现在想借着与市委书记的这种关系到骊靬来,她说她很爱好文学从小学到大学她的文科一直都学得不差,她说她实际上原就是骊靬人,在骊靬从小学一直上到中学毕业,只是因为她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她才有家不愿回。她说她就愿意社会上这么混下去,也挺好的,钱不少,也无需吃工作的苦。总之是自那天到现在我和她最终都没有做出格的事,我们如同是忘年交一般地相互交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