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先生赶紧用袖子在桌子上抹了几下,接着从桌子抽屉里面取了一把铜麻钱扔在了桌子上。我从中随便拿出一枚递给了算卦先生。算卦先生接过麻钱捏在了手中,然后望着我问:“先生,是占生?占死?还是占算财运?”
“占梦。”我说。他噢了一声点点头。
“说说看。”他说。
“是一个太有点离奇的梦。”
我开始说。“先是在一个开满鲜花的草滩上一群美丽的女子在嬉戏。这些女子大多竟是和我恋爱过的,其中有我少年时期的三个乡村小表妹和我在鄂勒敦可县城时期的三个我教过的女学生以及一个营业员,我在这个白帝城里的一个曾经恋人也在其中。梦境是在不断变化着的,一会儿成为透明的水域,一会儿成为金色的沙漠,一会儿又成为鲜花烂漫的草滩。女子们也随着梦境变化而变化,水域出现的时候她们就变成了一尾尾在其中游动的漂亮的小金鱼,水域变成沙漠的时候她们就都变成了响尾蛇,草滩出现的时候她们就又都变成了原来的少女。
然而不久,梦境出现了转折,一浪水城退去后草滩上出现了一个银灰色的机器人和一个盛满了滚沸的油的大锅。机器人约丈余高,机械地迈动着步子呵呵呵地笑着走近前来。见到机器人,女子们都围了上去。这时,机器人伸出了手,几下就揪掉了女子们的头扔进滚沸的油锅,接着双手插进锅里狠劲地搅动起来。奇怪的是被揪去了头的女子们都没有死,这时候也都一齐围拢锅前使着一根根木棒帮着机器人搅动着。
这样,我便是木呆呆地看着这极恐怖的场面了。用三块大石头支着的大油锅,下面烈火焰焰,锅内沸油翻滚,巨大的机器人和一群无头女子齐力在锅内搅动。一会儿后,机器人停止搅动,随手从油锅内提出了一颗头颅举起来。
我一看,那颗头已变成了一颗金色的骼麟。这时候,机器人又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随着笑声,女子们消失了,我发现我是站在一个摆满了计算机的大厅里了。大厅的一面墙被一个有许多小格子的柜架占去了全部位置,柜架的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金色骷髅头颅。我看到那些金色骷髅头都显露着吃惊的神情。初器人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空洞的大厅中轰鸣着震荡,使我浑身一阵紧。
我快步上前从那架柜子格中抱起了一颗骷髅头夹在腋下掉头就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冒然行为,抱上这么个骷髅头要干什么,我只是快步地跑着,我听到了机器人在后面追逐我的脚步声。我野鹿一般地跑着,我奔出了建筑,我奔上了高山,我又跑过了草原,最后我来到了一个大沙漠上。大沙漠无边无垠,可是,机器人仍旧紧紧地跟着我。机器人这时已变得更高大和更面目可怖。我实在跑不动了,我觉得在这片沙漠上我已没有办法不被机器人弄成一张肉饼了。事情真这么逼来了,机器人已距我三步之遥,我看到他那巨大的手已朝我的后背伸抓过来了,我一声惨叫。就在这时,我从梦中醒了过来。”我终于讲完了我的梦。
老人在我讲完了半晌的时候才像从梦中醒转来似地抬起了头。“完了?”他问。
“完了。”我说。
我想现在老人该给我装模作样地指点迷津了。可是,接下来的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家伙听罢我的话后先是木着,即而便是呼地张大了眼睛,再而就弹簧似地一下子跳起了身来,跳起来后便如同见了鬼一般地一把抓起原插在桌边的写着“卦”字的旗播向南如兔子一般跑开了。他跑着,一边跑,一边还惊惧地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绿边白心黑字的旗播在阳光中高高飘起。我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我还没有给他钱呢。这么想着,我便一边在衣袋里掏着钱,我想我该给他三十元的,一边开始追他,边跑边摇着掏出来捏在手中的钱喊着哎哎哎你的钱别忘了你的钱!可那老人几下就一闪不见了,我的周围轰地一下爆出了一阵笑声,这笑一下子使我停住了步子,弄得我面红耳赤。我在原地站定,装回了钱,抬头看了一下太阳。
然而,这一下阳光照进了我的鼻孔,啊嚏一声,一个大大的喷嚏便从我的鼻孔里极酣畅淋漓地给喷了出来。又一阵轰笑在我的周围爆起。我赶紧无头苍蝇般地朝东快走,直走到有一个垃圾箱的地方才停下来。这里人不多,垃圾箱不远处有一个衣服槛楼的老太婆坐在地上吃什么东西,食物在她的窝进去的无牙的嘴里左一下右一下地蠕动着。我觉得我该镇静镇静,整理一下我的思绪。我左右顾看,发现已到了“迷魂猎人”歌舞厅的楼下。这是白帝城里比较有名气的一家歌舞厅,据说外地来白帝城做常驻做生意的人常在这里娱乐,只是我一次没有进去过。此刻,我觉着它就象一个妓女一样在阳光下挺着高挑的个子搔首弄姿。我朝歌舞厅的门走去,我看到了它门前牌子上的字:
本歌奔厅自九月起向杜会各界隆重推出日场舞会。时间:下午2:006:00;
票价:2.00元。平民的价格,贵宾的享受,迷魂猎人歌舞厅献给您迷人的消魂时刻
我看着这个广告,心里笑了一下。接着,我大步走了进去。
歌舞厅在最高层的七楼。人挺多,灯光如梦。我在一个没人的座位上坐下来要了一罐饮料喝着看红男绿女们醉摇舞步。卡拉OK的投影画面上是一个靓女在椰树间漫步,透过椰树可看到后面的蓝色大海。幕布前一个穿着上面缀满碎金属片的黑衣服的小伙子在佯装着歇斯底里样唱一首叫《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才爱你》的歌儿,唱得糟不可言。一个男服务生手端托盘走过来问我还需要什么,我说不要谢谢他便轻手轻脚地走了。他走远了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他似乎正是我在大街上碰到的那个卖花的小伙子。
一会儿之后,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幽暗如梦的灯光,我一个一个细看舞着的或坐着的男女。忽然,在另一头靠吧台的地方,我看到了我一直跟踪的那三个女子中的那个我最欣赏的白衬衣领子翻出来着的女子,她正静静地坐在那个座位上,似乎有点出神地望着舞池中的男女。这一发现使我重又激动起来。待又一乐曲开始,便大步走过舞池向她走去。我看到这一刻她也看到了我,在我将要走到她近前的时候她也站了起来,像是有一种默契似地微笑着迎住了我。我搂着她的后腰滑进了舞池。?灯光如梦,音乐如梦。我搂着女子极优美地跳着,到第三曲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之间已没了交流的障碍。
“我没想到你还能记住我。”她一边轻移着舞步一边这样说。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指她和我以前曾有过交往还是指她知道了我在大街上一直在她们后面跟踪她们,可我以前似乎没有与她交往。“怎么这样说呢?”
我以不确定的语意这样含混了一句。
她笑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好像一个小时前我们有过差不多在大街上同行的一段时间。”
看来在大街上的时候她早就注意到我跟踪她们的事了,她这句话实质上是说我在大街上跟踪她们走了好长的时间。我脸上一阵烧,我想我的脸肯定是红了。
“你的美打动了我。不是吗”我说。
她又笑了起来。“你的嘴还真甜。”
她说。“这可不是你们当记者的作派呀。”
“怎么,你认识我呀?”
我对她的话有点吃惊起来。
她作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大记者嘛,谁不认识!”
她说。“不过别担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又这样缀了一句。
我笑了。“知道也没什么。”
我说,“可是你这样说使我觉得有点痛苦。”
我有点油腔滑调起来。
“痛苦为什么?”
我看到她停住了笑。
“因为男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美好的女子轻视和忽略。”
我说着笑了起来。
她抿嘴笑了。音乐在继续,灯光在闪耀。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
在又一曲开始的时候我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这样说道。
“想见我多容易呀,我在这里当班呀!”她笑着说。
“在这儿?那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