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寒假的第二天,岳翔和李睿飞抵重庆,与打前站的张坏会合。
站在市区最繁华的解放碑路口,张坏咧嘴坏笑,竟然撇出一口重庆话来:“痞子,胖子,这重庆满大街的粉仔,个个鬼迷日眼的。”
粉仔,是重庆方言,指漂亮的姑娘。张坏没有骗人,岳翔和李睿看着茫茫人海中一个赛一个漂亮的重庆女孩,眼睛几乎都直了,最妙的是三兄弟的个头在一片矮趴趴的重庆男人中,显得鹤立鸡群,那一刻,真有君临天下之感。
一辆豪华的黑色陆虎越野车缓缓地停在三个人的跟前,车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西装、胳膊比岳翔大腿还粗的彪形大汉坐在驾驶座位上,冲三个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车。
大中午的,重庆的天还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却不若广州那样令人窒息的空气污染所致,而仿佛是天然的一层羞涩面纱,雾都大约因此得名。气温比特区低了几度,岳翔穿着单夹克,感觉不到多少凉意,行李也很简单,一个小旅行包,里面塞了两套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胖子的行李就复杂多了,拽着一个跟他体形相若的滑轮大旅行箱,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
坐进陆虎豪华宽敞的车厢,同样黑色的内饰从视觉上带来气势*人的空间感。岳翔留意着前面这个像黑社会打手一样的司机,听着他跟张坏的对话,都是重庆方言,一大堆“对头、要得、逗是、朗个”,还夹杂着不少粗话,并不难听得懂,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是“四哥”,好像在某个饭店等着为他们接风。飞机餐吃得半饥不饱的岳翔食指大动,心想这下可以尝尝正宗的重庆火锅了。
只见陆虎左拐右拐,下到一个江边大道,停在了一个相当偏僻而简陋的地段,一边是江一边是山壁,头顶是高架桥,跟繁华的解放碑有天壤之别,但人气却相当的旺,但见路边一排排露天圆桌上人头济济,每个人都吃得不亦乐乎,敢情接风地点安排在这样的地方,跟车的档次太不般配了。
司机停好车,领着三人穿过喧哗的餐客,向山壁走去,岳翔注意到胖子收敛了一路的有说有笑,变得诚惶诚恐,又瞅了张坏一眼,却见他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泰然神色,心里也坦然起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精神感应,张坏正因为有了岳翔在身边,才有了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的自信。
岳翔眼前一黑,又一亮,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山洞,这不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宽度很规则,有一间房子大小,纵深很长,很像电视记录片中的防空洞,一张张跟外面同样的圆桌贴着岩石向里面排过去,同样坐满了餐客,岳翔这才注意到每张桌子上只放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每个人都从锅里夹东西吃,却又不是印象中的火锅。
就在这时,岳翔看到了一个人,几乎立刻认定这个人就是四哥,因为他简直就是李睿的大号翻版,穿着敞怀的仿佛几周没洗的白衬衫,相当随便,同样的蛋糕体形,同样的大肉脸,只不过这张肉脸上的小眼睛多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犀利,那种犀利,即便在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迎接的时候,也不减一分。
“四哥,这位是岳导。”李睿殷勤备至地抢步上前跟此人握手,先为初次见面的两人介绍,“岳翔,我四哥在重庆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
岳翔一直奇怪来自潮汕的李睿怎么会有一位重庆的堂哥,而且两人还长得如此相似,后来才知道他们的父辈其实是广东人,只不过一个娶了汕头妹子,一个娶了重庆妹子,又在两地扎根,才有了这两个长的相似、地域背景不同的堂兄弟。
“睿娃子,你龟儿乱讲个啥子哦,不要吓坏了大导演!”四哥用半普通话半重庆话地训着李睿,脸上的肥肉上下直颤,“不听龟儿子哄人,不过是兄弟伙卖老子几分面子,来来,坐坐,叫幺妹儿上菜。”
原本站在四哥身后的另一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去,接三兄弟的司机则站到了四哥身后,敢情是俩保镖。张坏倒没怎么说话,他和四哥,自然是先见过面的。
不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的铁锅端了上来,放在圆桌中间的煤气灶上,黑糊糊的汤满满的,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来来,岳导、张导,这可是我们重庆有名的洞子鱼,好吃得狠哦。”四哥首先为每人倒了一杯啤酒,再动起筷子,分别夹起两条黑乎乎的鱼送到岳翔和张坏的碟子里。
岳翔不是喜欢吃鱼的人,出于礼貌,夹了一块鱼肉往嘴里送,这一送,就停不住了,真是“好吃得狠”!明明是鲫鱼,但那又鲜又香又嫩又辣的味道,几乎超过了所有的美味,让人不想再吃别的什么东西,而铁锅里除了鱼还是鱼,看来是让客人吃鱼吃到饱。
由于不善跟陌生人交流,岳翔只顾埋头吃鱼,听张坏、李睿跟四哥聊天,那两个保镖则站在旁边看着四个人吃。
四哥一看就是那种惹不起的人,胃口也好得出奇,不像通常的胖子比如李睿那样注意节食,他无所顾忌地大口喝着啤酒,抹着脸上的汗水,狼吞虎咽地连鱼带骨头都嚼进喉咙,那饕餮大吃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
张坏显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跟四哥聊得分外投机。李睿偶尔插上一两句,也是对四哥溜须拍马,虽说是堂兄弟,却跟孙子似地赔着小心。
在所有的人都吃不动之后,四哥挥动勺子把铁锅里熬到最后的浓浓的鱼汤一扫而光,再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一摇手指,司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大皮包递过来,四哥没有接,示意直接交给李睿,刚刚享受美食美酒的陶醉眼神蓦地恢复凌厉,先扫了张坏和岳翔一眼,最后落到胖子身上:“睿娃子,这里头是剩下的五十万,加上打给你的二十万,正好七十万,演唱会的买卖,交给你龟儿,不要搞砸了噻……”
李嘉诚旗下的重庆第一家五星级宾馆海逸酒店的1802房间,岳翔还没放下行李就把李睿和张坏喊到一起,开个临时小会。
“胖子、坏蛋,咱们能不能不趟这浑水?把钱退给四哥!”见到了投资的正主,岳翔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想打退堂鼓。
“哥们,你看我四哥是好惹的主吗?别吓我。”胖子从没见过岳翔如此心虚,也感到害怕了,毕竟,那七十万是落在他的头上。
“七十万喽,兄弟!”张坏的脸又红又亮,不知是喝酒所致还是那五十万现金刺激的,把声音压低,“痞子,没有退路了,前面的二十万已经付了歌星的订金,现在五十万的启动资金也到位,下面就看你的了!”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四哥一看不是好惹的人,万一做亏了怎么办?”岳翔第一次发现策划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自己为自己策划的时候。
“我对你有信心,演出档期落实在正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够你这个策划大师运作了。”张坏满不在乎地拍拍岳翔的肩膀,又张开双臂,对着窗外的繁华市景做拥抱状,“这可是几千万人口的直辖市,比起只有几百万人口的特区,这样的大舞台才是我们大显身手的好地方!重庆的靓女们,我们来啦!”
三十七层的海逸酒店如巨人般地俯视着解放碑,李嘉诚这么做一定有得解放碑者得重庆的迷信思想,如同澳门葡京酒店正门入口的巨鹰雕像寓意大小通吃一样。
演唱会这么大的工程,只靠岳翔、张坏加上一个门外汉李睿三个人是远远不够人手的,招兵买马的工作也势在必行,三人的意见都是招女孩子,而且必须是美女,面上的理由是好管理又养眼,小算盘则是想发展一两个本土情人。于是为谁负责招聘工作,三人还争执了一番。
不过三兄弟很快发现,根本不需要郑重其事地公开招聘,重庆的美女如雨如云,而且很容易接近,如果你在特区冒然地跟一个靓女搭讪,十之八九要招来白眼或臭骂,但这里不同,无论多漂亮的美女,都会很乐意地跟你搭话,尤其是像岳翔和张坏这样看起来不错的男人。
于是每到饭点,三兄弟放着海逸酒店免费提供的自助餐不吃,专挑美女聚集的西餐厅或酒吧下手,边吃边谈完正经工作,不正经的工作随之开始,六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望儿,打望儿是重庆话,看美女的意思。
杨伊伊就是在岳翔到达重庆的第三天晚上闯入他的视野:穿着白毛衣的她一个人恬静地坐在那里,葱嫩的玉手捧着一本书在读,披落额前的发梢,烘托着清秀绝伦的侧面剪影,在解放碑的幻光魅影中,如黑夜里的一汩叮咚流淌的清泉,涌入岳翔的心田。
埋头享受晚餐的胖子一抬头,竟然不见了同桌的痞子和坏蛋,正感到奇怪,便听得岳翔爽朗的笑声从那头传来:“听说重庆幺妹儿斗地主的牌技天下无双,这位靓女可否赐教一下。”
重庆人给人的感觉很悠闲,仿佛有大把的时间,而且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场合,都喜欢打“斗地主”。岳翔自以为投其所好,哪晓得却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杨伊伊闻言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一眼挂着自以为迷人微笑的岳翔一眼,又回到了书中,对两个冒然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子既没恼,也没搭理。
就那一眼,岳翔和张坏已经看得呆了,啊哟,竟有如此极品美女?岳翔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地在桌子下踢了张坏一脚,示意轮到他出马了。
“靓女,打扰一下……”张坏咳嗽一声,“我是第一次到重庆,请问,重庆是属于哪个省?四川省还是成都省?”
“什么?”杨伊伊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虚心写满真诚的张坏,明知他在装痴卖傻,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答,“重庆啊,好像是首都吧……”
岳翔心里那个恨啊,这不是自己用过的经典桥段吗,怎么让张坏偷学了,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只听这坏蛋乘胜追击:“靓女,听你的口气,好像也不是地球人啊。”
“呸,你才是外星人呢!”杨伊伊忍不住啐了一口,反应跟岳翔预料得一模一样,他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张坏,你这个贼,你就抄吧,看不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