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岳翔乱说,我才是真正的主使。”张坏一脸严肃地抢过话头,冒出一句黑话,“四哥,道上的规矩我懂,你开个码吧,让我量一量。”
“要得!既是道上的人,老子就开门见山咯。兄弟伙只为求财,你娃儿连本带息赔老子八十万,这事就算了噻。”四哥翻着小眼睛,瞥瞥张坏,瞟瞟岳翔,又瞅瞅李睿,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四哥,我没有八十万,把我的家当全变卖了,也不过二、三十万。”张坏老老实实地说,投资有亏有赚的道理谁都知道,但跟四哥这样的黑道中人可就没法讲理。
“算你娃儿识相,广东的兄弟伙帮我调查过你,你有一台车,还有一套演出器材,能卖过二十万,算上利息,还差六十万。就按道上的规矩办,利字当头通天地,一壶江水袖乾坤!你娃儿自己挑一样。”四哥一拍桌子,铁锅被震得嗡嗡作响。
见老大发下话来,小唐手一扬,一把匕首电射而出,咄地钉在黑汤翻滚的铁锅旁。李睿一见这阵仗,几欲瘫倒。张坏同样脸色为之一变,认栽地看着匕首和铁锅,似乎权衡着挑哪一样。旁边的餐客都看出这一桌不对劲了,为避免殃及池鱼,纷纷结帐走人。
“四哥,等等,我有话说……”岳翔倒很镇定,先好奇地问,“这规矩是什么意思?”
“看来岳导不明白道上的话,老子就讲给你听:利字当头通天地,是用刀子从肩头插下,刀尖从腋下出来,不出来不算。一壶江水袖乾坤,就简单咯,把硬币丢进这锅汤里,再捞出来就行。策划大师,我四哥是个公正的人,少不了你娃儿一份!”四哥阴着脸,眼睛盯着面前的铁锅,完全露出黑道大佬的冷血嘴脸。
岳翔听明白了,这一刀下去,或油锅里一涮,胳膊不废了才怪。这就是黑道,出了血,就要以血还血!他竟然还能笑起来:“四哥,先别急着通天地、袖乾坤,让大曾去买一张今天的《重庆晚报》,您看一下再做决定。”
通常晚报的发行时间要晚一点,即便晚也不会超过中午,岳翔掐着点算,《重庆晚报》应该铺满全市了。
“岳导,老子今天大把的时间陪你耍,倒要看你娃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大曾,去买报纸!”眼看这一截防空洞的餐客都已走空,四哥已无所顾忌。
张坏与李睿不由对了一下眼神,以他们对岳翔的了解,这个痞子应该有了应对之策,否则不会这么笃定。
岳翔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知道自己站到了悬崖边缘,更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丝的怯意,否则不仅救不了张坏和李睿,连自己都搭进来。只是这一宝,压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上演美女救英雄,未免有些讽刺。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面临被炒危机时,舌战徐铭一举扭转乾坤的得意之作,眼下的情形虽较之凶险百倍,但四哥的智商肯定赶不上老痞子,关键的问题是自己不知道四哥的痒痒肉在哪,找不到切入点。
很快,大曾拿着一份报纸进来了,直接把头版递到四哥面前。四哥一看标题,肥大的身子顿时一紧,瞪着小眼睛看下去,良久,才从报纸上移开目光,冷冷地盯着岳翔:“策划大师,原来你还有这一手,连媒体都帮你说话喽,要得、要得!不过,我们的帐,还是要算的,老子才不怕媒体曝光!”
“呵呵,无规矩不成方圆,是男人就要战斗,四哥不愧是老大,不愧是男人,大人物见多了,像四哥这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实在是佩服之至!”岳翔看出四哥已非原来的铁板一块,赶紧顺毛驴下套。无论什么人都喜欢被拍马屁,他自然领悟这个恒古不变的真理,在口舌的运动战中寻找四哥的破绽。
“你娃儿不要讲好听话,老子只相信,舌头永远打不过拳头!你还有啥子屁快放完,然后自己挑刀子还是铁锅?”四哥板着脸,眼里却露出一丝笑意。
“四哥,钱损失了,可以再赚回来。我们策划界有个说法,一百万现金,抵不上一个好点子。好莱坞电影《教父》中有一句名言: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四哥,我可以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我的脑袋里,充满了这样的好点子。如果四哥在生意上遇到什么难题,我可以帮你解决。当然不是打打杀杀的事,而是用头脑才能解决的事……”岳翔夸下海口,既然无法准备摸准四哥的脉搏,就干脆来个包治百病,当然,前提是四哥刚好面临某种无法解决的难题。
四哥闻言沉吟起来,岳翔心中一喜,直觉自己赌对了。这一下,不要说胖子,就连张坏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线希望。四哥的能力大大超出了张坏的预计,他本来以演唱会流产的责任方,主动要求公安机关收审自己,谁知还是没逃出四哥的手掌心,在被警察转交小唐、押往防空洞的途中,他曾试图逃跑,以张坏从小混迹江湖的身手,普通人三、四个都无法近身的,却楞不是小唐的对手。
四哥抬起头,瞪着岳翔:“你娃儿走狗屎运,老子还真有一档事毛焦火辣的,手下没哪个龟儿子能做好。那可是违法的勾当,你敢做嗦?”
张坏闻言,向岳翔连连摇头,示意不要答应。后者却毅然决然地点点头:“我敢!”
“要得!老子就喜欢讲义气和爽快的崽儿,岳导,你可不要日白!这档事做好,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要是做不好,那就两笔帐算一块咯!”四哥一半是威胁,一半是怀疑,日白在重庆话中是吹牛的意思。
岳翔还不知道这挡事是什么事,但吹牛确实是他的最大强项,毫不犹豫地回答:“四哥也是爽快人,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要我做什么事?”
“要得、要得!”四哥连说了两个好,露出欣赏的目光,“老子也不算为难你娃儿,我也调查过你,你和睿娃子是同学,选修的是导演课,做这挡事硬是本行。不瞒你嗦,老子在香港也有兄弟伙,我们合伙做小电影生意,走私三级片……”
“要我走私影碟?”岳翔不确定地问,心道总比让自己夹带毒品强,虽然走私这活儿自己没做过,跟导演本行似乎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走私?你是大导演,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了。”四哥忽然一本正经地撇起普通话来,俨然从一个黑道大佬变成了一位商界大亨,“香港仔告诉我,每当电影市道不景气时,就是小电影兴盛之际。近年香港大电影一片低迷,我们便合开了一家小电影公司,开始制作三级片,成本低,又好赚。可是谁知香港电影市道真是太不景气了,从去年起,好多原先拍大电影的专业电影人也涌入我们这个行当抢饭吃。香港仔跟我提议,香港人看多了港产的小电影,如果我们能弄出一部大陆的小电影,搞不好可以大卖。我就让手下弄这个事,可惜他们不够专业,弄出的东西根本没法看。岳导,你就来帮我搞小电影!”
“拍三级片?”一心想拍电影却从没拍过电影的岳翔瞪大了眼珠子,做梦也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军渴望已久的那个领域,一场眼看血肉横飞的弥天之祸可以这样解决,他拼命克制着皮下肌肉的笑神经,竟然冒出了半生不熟的重庆话,“要得!要得!”
“好,我有个秘密摄影棚给你用,摄影师和灯光师都是自己人,还有一个后期制作室,你负责剧本和整个摄制过程,演员也是你挑,我有一家夜总会,里面的小姐任你选,男演员也可以找我的手下,其他的开支找小唐。咱们可把丑话送在前头,我们拍一部小电影的正常成本在二十万左右,你不能超过这个数。还有,你可要拍好!如果拍得不好,又浪费了老子的钱,那就不是废支胳膊可以解决的了。”看不出四哥对电影相当懂行,头头是道讲了一通,最后挤出一丝笑容来,笑容里却杀气森然。
岳翔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又一次实现惊天逆转的自豪和走向未知世界的忐忑、兴奋,坦诚而自信地迎着四哥的目光:“我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四哥只须相信我就可以了。”
“要得,张导嘛,先暂时委屈一下噻,等岳导弄巴实了,你我两不相欠,大家伙就安逸咯。”四哥又恢复了黑道大佬的风采。
“四哥,那我呢,是不是可以回学校嗦?”胖子以为自己也有了转机,可怜兮兮地问。
“狗日的睿娃子,差点忘了跟你算帐,你才是害老子赔钱的罪魁祸首,自己挑,刀子还是油锅?”四哥对这个忽悠自己的堂弟显然恨得咬牙切齿,冷酷地发话。
“四哥,我的亲四哥,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
“四哥,可否饶了李睿?”岳翔自然不能忘了李睿,相信这个教训对胖子来说,已经够深刻了。
“岳导,老子已经给足你娃儿面子,不要不识趣,搀和老子的家务事。”四哥瞪起眼来,似乎要翻脸,可惜他的痒痒肉已经被岳翔找到了。
“四哥,我可不是为李睿求情,而是我跟他呆了这么久,发现他很有表演天赋,而且形象也很搞笑,我打算这个三级片的男主角就用他,如果胳膊废了,就不好演了。”岳翔不慌不忙地回答。
“他龟儿子那个熊样,也能当男主角?”四哥下意识地冒出这一句,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李睿跟自己长得差不多,骂他不等于骂自己,赶紧改口,“岳导,你是导演,你说了算。狗日的睿娃子,给你龟儿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演不好,还要下油锅!”
“谢谢四哥!谢谢四哥……”胖子脸上挂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话说回来,这种事给谁摊上了都哭不出、笑不得,当三级片的男主角,是什么滋味?
“来来,大家伙吃鱼,洞子鱼可是好吃得狠哦。”四哥显出东道主的热情,招呼经过一场虚惊的三兄弟吃鱼,大曾像变魔术似地摆好碗筷。这一幕就像历史的轮回,从终点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起点,等待他们的下一个终点,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