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翔的眼前首先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那乌云一团团排开,如同巨大的黑幕扣在大地的上方,间或几道绚烂的闪电在远处划过,伴随着隐隐的轰隆声,似乎那边正在下雨,但这边的冷空气却是极度干燥,干燥得令人只想见到什么就喝什么……
接着,岳翔的目光落在了下方,这座曾经美丽的海滨特区、浪漫之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废墟,或者,是一个巨大的坟场,那一堆一堆的建筑物废墟,就像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坟墓……
最后,岳翔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只见自己正站在一堆废墟的高处,他想不明白,位于底层的演播厅怎么会升到这个位置,因为他们挖的坑道是水平的。
脚下的电视台综合楼已无法看出曾经的形状,变成了一堆碎石和钢筋的混合体,依稀散落着破桌子、沙发、椅子的残角或某种电器的零件,其中居然有一支相对完整的话筒,只不过却如同面团一样扭曲变形。
“天!怎么回事……”身后响起另外两个女生的颤抖声音,夏炎和女主持也出来了。
岳翔知道女生们为什么颤抖,震后的惨状已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但诡异的是,在触目可及的昏暗视野里,他们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其他的生还者、没有救援队、没有震后最常见的临时帐篷,甚至连一丝活物的迹象都没有,唯一动的东西是在风中飘荡的纸屑和塑料片……一种诡异到恐怖的感觉,在每个人的心中流淌。
“嘿,这儿有水,我先喝一口!”唯一没有什么感觉的张坏,不知从哪找到一个破纸杯,里面有看不出颜色的半杯水,早已渴坏的他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却立刻皱起眉头,勉强咽了下去,“我靠!什么味道?来,大家一人一口。”
“我不喝。”岳翔舔了舔赶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虽然同样口渴,但有洁癖的他还是能忍住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女生们倒是想喝,可是一看张坏皱眉苦嘴的表情,都打消了念头。见没人喝,张坏也不客气,一口灌下去,抹嘴笑道:“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我明白了,我们的位置变高,是因为演播厅被地震的力量冲起来,所以当时我们都飞到了空中。”女主持想通了一个环节,声音很大,有时候,说话是消除内心恐慌的好方法。
“对了,胖子他们还在里面,我们赶快去找人来救他们。”岳翔也大声说,刻意回避心中不好的感觉。
“找人?我看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还是无所畏惧的张坏,捅破了这层纸,“他妈的怎么回事,难道人都死绝了?”
“妈妈……”秦晓月跪了下来,高傲的她,第一次变得如此软弱无助,她的家就在毗邻珠海的澳门,珠海变成了这样,澳门也肯定好不到哪去。
“叔叔……”夏炎也想到自己在特区的唯一亲人,呜咽起来。
“我陪你去找妈妈/叔叔!”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向各自关心的女孩保证,随即对视了一眼,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方向,难道两兄弟就此分道扬镳?
“大家不要急,现在已是地震后第五天,救人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先找吃的喝的,把体力恢复过来,再谈救人。就是救人,也要先救眼前的同伴!”女主持现出大姐的风范。
两兄弟又对视一眼,有点赧颜,竟然为了女人忘了兄弟,胖子还埋在废墟里呢。
“跟我去饭堂的位置,那里有吃的。”女主持对电视台最熟,领着几人往下爬去。
废墟上满是碎石和钢筋茬,两兄弟和秦晓月都穿着长裤,比较安全方便,夏炎和女主持则穿着裙子,需要分外小心。
五个人手脚并用,互相帮助,费了半天力气才回到地面,地面上更多的是碎玻璃,还有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夏炎吓得紧紧拉住张坏的手。岳翔跟在秦晓月左右,她已恢复了常态,但刚才杨柳般的少女柔弱已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间,令他无比怜惜,恨不能敞开自己的胸膛让她依靠。
“啊!”走在最前的女主持突然发出尖叫,在空荡荡的废墟中显得相当糁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岳翔和张坏义无返顾地跑过去。
女主持仿佛被吓坏了,竟然一头扑进岳翔的怀里,不敢看地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岳翔下意识抱住女主持的同时,顺着她的手望过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向秦晓月和夏炎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嘶声警告:“别过来,别看!”
那是一颗人头,男人的头,只剩半边脸的男人的头!脸的另一边是血淋淋的骷髅,唯一完整的眼珠子挂落在面骨上,那种毛骨悚然加上恶心作呕的观感,除了亲眼所见,否则简直无法想象。
“好像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张坏在岳翔耳边低声道。
“是老鼠吗?”岳翔的声音在抖嗦。
“不像老鼠,应该是个大动物。而且,这个人被咬的时候应该还没死,那血是飞溅的,如果是个遇难者,血应该是凝固的。”张坏的观察很细致,他是闯荡过江湖的,这方面的经验远比岳翔丰富。
“难道是狗?狗怎么会吃人?”岳翔从小就怕狗,双腿也不由抖嗦起来。
“狗当然不吃人,除非是疯狗!”张坏继续冷静地分析,“不管是什么动物,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特别小心,我可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头。”
“你们……别再说了……说得这样吓人!”一直缩在岳翔怀里的女主持把两兄弟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愈发瑟瑟发抖。
原来两兄弟一紧张,竟然连中间还夹着个女主持都忘了。张坏不怀好意地冲岳翔挤挤眼,暗示他的艳福不浅。
岳翔这才醒悟过来,顿时闹个大红脸,心想这可是在秦晓月的眼前,自己抱着女主持半天不放,她会怎么想自己?他想要松手,可是女主持浑身发软,好像没了力气,地上都是碎玻璃,他总不能把她撂下来。
“姐姐,我有点累了!”岳翔没奈何,只好耳语般地提醒。
“哦……”女主持的脸也有些红了,离开岳翔,站直身子,捋着变乱的头发,悄悄道,“岳翔,谢谢你……我可不敢在前面带路了……”
“痞子,接着!”张坏不知从哪又找到两根粗钢筋,递给岳翔一根,“我打头阵,你殿后,女人们的安全,就靠我们哥俩了。”
岳翔接过钢筋,试了试,有过挖坑道的经验,还挺顺手,便往后走去。路过秦晓月的身边,他顿了一下,小声解释一句:“我和主持姐姐,没什么的。”
秦晓月却理也不理他,擦肩而过。
后面的夏炎走上来,白了他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
岳翔因为人头而产生的惧意,因为三女不同的态度而削减不少。他扛着钢筋走在最后,琢磨着秦晓月的反应,她在吃醋吗,吃醋就好,证明她很在乎自己。虽说她在地震时喊的那几声“翔哥哥”是真情流露,但在另外几次,却有利用自己的男性弱点之嫌,可见她的心扉,还没有对自己完全打开……
这头,殿后将军岳翔三心二意,胡思乱想,做的实在不称职。那头,开路先锋张坏已领着他们到了饭堂的位置。
面对同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废墟,五个人心知别指望在这里找到吃喝了。张坏有些烦躁地转头四顾,蓦地大叫:“停车场!我们去停车场,我的车里有吃的!”
其余人也都醒悟过来,停车场一片空地,车子应该没事的,一起叫好。女主持提示,停车场就在饭堂的后面,五个人便绕着这片废墟,小跑过去。
很快看到了几辆车,被凸起的地面顶得歪三斜四。还有几辆靠近建筑物的轿车,都被碎石挤压得变了形。
“坏蛋,你把车停哪了?”岳翔感到从未有过的干渴,人一旦有了指望,反而不容易控制自己。
“放心,在停车场中间!”张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在那!”还是夏炎眼尖,一眼看到了那辆白色的宝马,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
“宝贝,我来了!”张坏兴奋地叫着,第一个跑到车前,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钢筋,就要撬后车箱。
“张导,你急什么?”女主持阻止了张坏,从失却了原色的破裙中掏出几串钥匙,豁然是三兄弟的物品,这是岳翔让她保管的,因为钥匙琐碎怕丢,就放在身上,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姐姐,你真是个有心人!”张坏乐得差点抱起女主持欢呼,从她手中找到车钥匙,一按遥控器,车子响了一声。
张坏的后车箱从没有这一刻显得金贵,里面有一箱矿泉水,两袋饼干,真是救命的及时雨。五个人也不客套,各拿一瓶水,胡乱抓几块饼干,靠在宝马车的四周吃喝起来。
在其余人都专注于吃喝的时候,秦晓月的声音蓦地响起:“那位先生,你好!我们这里需要帮助!”
岳翔闻声抬头,差点被一口饼干咽住,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影,很突然地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五个人透过乌云下的昏暗光线,审视着对方,这个人影从头到脚都是黑的,漆黑色的,最上方的脑袋圆圆的,下面是肩膀,再下面是躯干四肢,从轮廓上看,是个男人。
这个人影停在那里,似乎也在打量着五个人,然后,他慢慢地向前移动,移动的姿势十分怪异,一踱一耸的,好像是个瘸子。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五个人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即便大胆如张坏、沉静如秦晓月,也无法控制自己,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们看清了这个人影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