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张坏显然为岳翔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非常恼火,竖起衣领,龇起一口白牙道,“同学,其实,我是一个导演,我看你很有当演员的潜质,能不能留个姓名和电话,改天找你试个镜。”
仿佛时光倒流,岳翔的记忆忽地被拉回初见小妖的那一天,定格在他和张坏一右一前跟她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一幕,原来当日扮演另一个搭讪者的竟是张坏,真是天意啊!
“哈哈,原来是你这个坏蛋。”岳翔哈哈大笑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我早就看你不像个好人!”
“嘿嘿,你这个痞子。”张坏嘿嘿怪笑着发动车子,“眼里只有女人没有兄弟!”
这是张坏第一次称岳翔为兄弟,岳翔心头有种电流滑过的感动,他吹起牛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却不擅长情感的表达,以他和李睿睡在上下铺的兄弟情谊,也是一点一滴、日久见人心地积累起来的。而他和张坏的友谊,却可以用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来形容,两人好像是磁铁的正负极,一见面就彼此吸引。
“你怎么也客串群众演员,这一块生意你也做?”岳翔把冷气口调到吹着脸的角度,惬意地看着街上的车流人流,懒懒地问。和张坏的几次碰面,都被各种杂事搀和着,难得有今天的悠闲和大把的时间。
“我也是个演出经纪嘛,‘贩卖人口’是我的职业。当时本来那一教室的群众演员都应该是我的,后来那个鸟导演不知从哪找了一半人,让我少挣了不少银子。”张坏灵活地驾驶着有些年头的国产杂牌车,左一下右一下地穿行在道路上。
“呵呵,改天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岳翔想到张坏那一半的银子是被李睿搅黄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没有点破。
“要上高速了,绑好安全带,很多人坐我的车都会害怕的,你要小心了,嘿嘿。”张坏一过高速公路收费站,就一踩油门,像撒欢的野狗那样疾驰起来。
“开慢点……啊!”岳翔看到迈速表上的指针跳到一百四十的数字,张坏却在这时一打方向盘,从两辆交叉行驶的大货车之间一拐而过,几乎擦到了车头车尾,吓得失声大叫。
“嘿嘿,刺激吧。”张坏不无卖弄地咧嘴坏笑,向岳翔灌输自己的驾驶理念,“在高速公路上,车开得越快越安全,因为你总是超越别人,视野永远是开阔的。”
“是吗?”岳翔的心逐渐塌实下来,血管里流淌的冒险因子被激发,开始享受公路狂奔、我心飞扬的极速快感,不经意留意到张坏握方向盘的右手上有几道刀似的疤痕,不由好奇问,“这些疤又是怎么来的?”
“做我们这一行,有时候免不了跟黑道白道打交道,这不过是别人留给我的纪念……”张坏淡淡地说,对岳翔察言观色了一眼,“嘿嘿,没吓着你吧?”
“刺激,刺激!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岳翔不迭地感叹,语气里充满了向往和期待,这是东方文化的特质,几乎所有的中国男人在少年阶段都做过激情燃烧的江湖梦。
“哪里,还是大学好啊,美女集中营!那个小妖,好像被你勾搭上了。”张坏露出色迷迷的眼神,“她真是个妖精啊,等有一天我拍电影,一定用她做女主角!”
“哈哈,你也想拍电影,不过别打小妖的主意,我已经预定了,要跟她拍一部电影,你信不信?”岳翔被激出了梦想前移,梦想前移是策划术语,意思是提前宣布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通过外界压力激发内在动力,迫使自己向那个目标前进。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我一定不信,但是你岳翔这样说我一定信!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当导演的野心?你进三愚是不是瞄准了它的影视部?”张坏一语道破天机。
岳翔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个坏蛋研究人的本领比自己还强,幸亏他不是敌人,否则太可怕了。
随着交流的不断深入,岳翔和张坏发现了彼此越来越多的相同点,两个人都有着严重的自我中心倾向,都有着比一般人更强烈的对冒险、美色、叛逆的共同嗜好。而且两人的擅长和个性又刚好互补并有重叠,就像一个人的两面,一个多愁善感,一个怒火张扬,如同冰火相熔的火炉,同时盛放着自恋和自嘲两种火焰,又像两个力量、智力、毅力完全对等的魔鬼,终于找到了各自的另一半,就差把这两个一半拼到一起的粘和剂了。
“无拘无束、海阔天空,我真想这样老死……”国产杂牌车在张坏的驾驶下仿佛《蝙蝠侠》中的蝙蝠车那样,在高速公路上轻盈如飞,岳翔完全习惯了不断超越的开阔视野,享受着和张坏交谈的持久愉悦感。
“痞子,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趁着年轻,大干一番事业才对……”张坏抨击着岳翔的保守思想,一副很替他着想的样子,又转回了拉拢他入伙的话题。
“坏蛋,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吃有穿,三五知己,人生无憾矣。”岳翔不为所动,他不是那种轻易改变观点的人,甚至可以说相当执着,除非有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他错了。
“难道你不想拥有小妖这样的女人?”张坏一针见血地挑唆着岳翔心底的魔鬼,不过他要是知道岳翔不仅是一个童子军,还是一个童子鸡,一定会笑得满地找牙。
“梦想和现实总是有些距离的,我们可以孜孜以求,但也要学会放下。”岳翔强忍着没有将自己的爱情大计也梦想前移出来。
“看到前面的宝马没,我想里面的人头脑一定不如你我,凭什么人家开宝马,我们开这破车?稍微一加速就发飘!”张坏现抓现卖地激励岳翔,一辆白色的宝马嗖地穿到了前面。
历史的走向往往因一个偶然的因素而发生改变,岳翔犹豫不决的态度就在下一分钟内完全改变,这也是张坏所预料不到的。
“咦?怎么我看宝马的后车轮也有点飘啊。”岳翔定了定神,以为自己眼花,特意问了一下张坏。
“什么?”张坏不愧是个老司机,一听此言赶紧减速,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硕大的轮胎轰地砸在车前窗上,岳翔的脑袋同时嗡了一声,眼前的世界在旋转,钻进耳朵的是一片刺耳的滋啦声……
当一切都静止下来,岳翔仍在云里雾里,耳膜里的轰鸣余音缭绕,呆滞的眼球映射到自己身上全是钢化玻璃的碎片,四周的车窗全都爆裂变形了,思维陷于停顿,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
“还愣什么,快下车!”张坏看起来没大碍,脑子也很清醒,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和岳翔解开安全带,推着他下了车,到了安全的路边,才惊魂未定地告诫,“记住,发生车祸时,要第一时间离开车,车子随时会起火爆炸!”
“车祸?”岳翔的大脑这才重启,眼珠子也恢复了灵活,只见高速公路上一片狼藉,至少有七八辆车撞在了一起,张坏的车只是车窗都碎了,没受到大创,而这起重大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轮胎脱落的宝马车一头杵在水泥护栏上,整个车头都瘪进了,司机眼看活不成了。
“你没事吧,幸亏你小子提醒及时,否则我们一定跟宝马撞上了,那个速度,我俩肯定都没命了!”张坏后怕地打量着自己和岳翔,看看彼此有没有受伤,从那些撞得横七竖八的车里爬出的人个个头破血流,他们俩竟然连块皮都没蹭掉,真是奇迹。
“是吗?”岳翔喘息着弯下腰,用双手撑住膝盖和几近虚脱的身体,慢慢地抬起头来,“那你就欠我一条命!”
“一秒,只差一秒,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茶吧包厢内,大难不死的岳翔对着李睿和夏炎喋喋倾诉着,然后就为自己的伟大遭遇流下两行热泪。
睡在上铺的李睿已经听岳翔讲了无数遍,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而虽有耳闻却是第一次听岳翔亲口讲述的夏炎,则陪着他一起流下了眼泪。把李睿看得满心不是滋味,这不是显得自己没心没肺,不关心兄弟吗?忙也跟着挤了几滴眼泪下来。
看着泪眼婆娑、楚楚动人的夏炎,岳翔的心弦一动,忽然想到,自己若是就此死了,还是个童男子,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岂不是太亏了吗?不期冒出一句,“妹妹,你单独陪陪我好吗?”
“学长,你……”遭此突袭的夏炎吓一跳,却脸红红地看了李睿一眼,隐意不言而喻。
“哥哥,妹妹,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一下子变成局外人的李睿冷笑一声,扭身离去,心里早把岳翔的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睿哥,你别走。”从称呼的差异就暴露了夏炎的少女心迹,她又羞于承认,也作势站起来要走。
“妹妹,别管胖子,他的女朋友多着呢,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岳翔任性的“优点”立刻显出来了,一把拉住夏炎的手。
“学长,你别这样!”夏炎下意识地抽出了手,反而又坐下来,只是离岳翔远远的,生怕他再有无礼的举动,语气温柔地试探,“什么孤家寡人,别骗人了,人家可听说,你有一个表演系的女朋友,可漂亮呢。”
“哦,是吗?”岳翔从一时的色迷心窍中清醒过来,不敢正视夏炎含情脉脉的目光,一拍脑袋,“坏了,我还有课呢,下次再聊!”
“岳翔!你是个混蛋!”看到岳翔逃也似地一溜烟消失不见,夏炎气得直跺脚,这个混蛋突然勾引自己,又突然撤退,实在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