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局一早便设好了若干人等,配合着礼部的规制,于显春阁前置妥当了羽扇、香包、银钱、花朵。一列女子十余名,皆是亭亭玉立,如描如削的身材,举手投足间倍显妩媚;淡淡铅华妆就,面前薄纱将红袖容颜遮掩的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自有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
秦弘远远里瞧着这番光景,不禁感叹这些良家子果真称得回眸一笑百媚生。画作之中本就若仙子一般,而今从画作中走出更是柔情万分。若是不得进宫,也定要许了个好人家才是。边赏着这红袖增香,便缓步走到了那阁前凉亭中慢慢坐下。
小亭子不大,在显春阁被初发芽的绿柳笼罩很有韵味。瞧着秦弘来了,那些良家子也不敢失了礼节,纷纷屈膝行了礼:“贤妃娘娘千岁金安。”
“嗯。”秦弘示意她们平了身:“今日选妃,众位良家子辛苦了。本宫稍后选得的,赏羽扇;不得的,本宫也望日后能得金夫相伴一生,执手偕老。”
“多谢贤妃娘娘。”众良家子听得秦弘如此再躬身一礼,这选妃便正式开始了。
和楚,年十六,太史令小女,体貌优雅然学识不得;
嵇冉,年十六,刑部尚书之孙女,眼角有红痣,不可;
姜睿钦,年十八,太府寺之妹,体态优雅口舌清晰;
韩妍,年十九,蜀州刺史之女;金瑾,年十九,黜陟使之女;钟昀,年十八…
姑娘一个个从眼前走过,一个个被秦弘细细询问了一番,大部赏了些银钱打发了去,最终留得了姜睿钦、康泽、湛娴舒等一干五位女子,赐了羽扇,封了修仪、才人、良人等封号。这几位女子,或是重臣之女,或家族势力非为一般…归结到最后,仍是秦弘开始在折子上看好的那些“有用”之人。
这选秀持续了大概两个时辰后,终于落下来帷幕。秦弘自小亭中慢慢走出,慢声慢语吩咐道:“各位持羽扇佳人,稍后掌事嬷嬷会带你们去各自宫中。各位未入选之人,自可在这里好好赏赏一众春日美景,申时前离宫便可。”
瞧着各位良家子该封号的封号,该赏赐的也得了赏赐,秦弘这任务也算完成,至于接下来如何管教,便就是接下来的活计了。眼瞧着晌午里日头变大,秦弘抬眼看了看空里的日头:“既如此本宫便先回了,各位自便吧。”
那些个女子,齐齐又是一拜。非是对这宫中生活厌恶之人,落选的自然几分失望掩饰不掉;中选的几位自然喜气洋洋,入了宫便是家中得了势的第一步,日后若真像秦弘那般承了陛下的喜欢,一跃成了妃位,对家里对自己都是天大的好处。
瞧着这些女子一个个离去,秦弘也算着该回筠茗宫了。卸去那些矜持的庄严,一想起自己初入宫时也是那般紧张!躲在树丛后面待验身之后,小心翼翼换了过来方才去了自己宫中。一晃一年多的时间了,昔日跋扈的郑宜许久未见,宫里甚至都来了新人了。当时自己拜见太后之时还那般谨慎,如今,明日里请安坐在上座的就是自己了,真是今非昔比…
走着想着,不过一拐角之处,秦弘突然听得一阵喧嚣:叽叽喳喳,和当日那郑宜不分上下,真是惹人讨厌!本想着她们初来闹闹也就罢了,却当真听得这叽闹之中有几分自己熟悉的声音!扰的秦弘好一阵心烦,转身便寻着那声音找了过去,果不其然——
一小排灌木旁,新得封赏了才人的康泽怕是自己的宫室还没去得,便已然和放出来的郑宜吵作一团!你一句我一语也不知是哪个先开了头,现在俩人拉锯一般吵嚷着,哪里有个嫔妃的样子!即便为了自己图个清静秦弘也忍不了这些,何况后宫的安生本也是他管辖之内,若不得则也会影响了轩辕荆…由此一步并作两步冲上去,随即一声喝到:“堂堂后宫妃嫔,如此成何体统!”
两人见秦弘来了,气鼓鼓的停了下来鞠了一礼。那康才人倒也还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倒是郑宜,本就对秦弘百般不满,如此他还压在自己头上,见着更是仇人一般。随便施了个礼便糊弄过去,转身就想走。
“郑昭仪留步。”秦弘瞪了一眼她:“见着本宫郑昭仪就是这般?那就由你来和本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郑宜对秦弘自然极度厌恶,可却也不那么愚蠢,自然是知道秦弘如今的地位,冷声冷气解释了番:说什么不过小小才人竟也敢说自己不受宠,又说什么选妃这等事自己竟也不知道…车轱辘话一套接着一套,说到底还是怨怪秦弘抢了自己的风头,抢了自己的地位…
“郑昭仪当真会编瞎话!怪不得陛下冷落您,想必贤妃娘娘曾经日子定是不好过!”一旁的康泽未等郑宜说完,未等秦弘发话,她倒又吵了起来,叽叽喳喳说什么郑宜恶人先告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再言什么这宫里现在是贤妃做主,哪里轮得到郑宜云云。还未等说完,秦弘向一旁小丫头使了个颜色,那小丫头领了命一步上前给了康泽身后的丫头一个嘴巴。
啪!
响亮的一声,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康泽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把跪了下来瑟瑟发抖;而郑宜想是也没料到秦弘会来这么一手,也一时安静下来,微微低了头。
秦弘瞧着四周没了吵闹声,眼睛一挑,摆起了自己身在这位子上的架势,冷眼瞧了眼郑宜,训斥道:“郑昭仪堂堂二品昭仪,与个才人在此吵嚷,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难不成教导底下人说话的功夫还要本宫教吗?”这话听得郑宜脸红一阵黑一阵,也不知这到底是在责怪自己吵嚷还是说自己该管教那康泽,反正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还有康才人…”秦弘慢慢转过身,低眉瞧了眼,尽是不满:“康才人这方才进宫就惹出事端,不知是愚蠢呢还是自大呢?竟也敢和二品的昭仪吵嚷,就不怕昭仪直接罚贬了你吗!”
这话听得康泽一阵恐惧,连连磕头说着知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定定跪在地上,底下汗水湿了一片。
“还说什么本宫受了委屈?呵!”秦弘冷哼一声:“本宫和昭仪的事,也轮得到你管了?今日这一巴掌罚你宫人劝阻不住主子,算是饶了你,下次康才人若再如此不敬,别管本宫直接废了你!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给我消停点!都散了!如此成何体统…”
康泽一面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灰溜溜跑开了。倒是郑宜,估计在宫里待的久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瞧着秦弘,轻哼了几声,心里说了几句她还真拿鸡毛当令箭,当自己是凤凰了还是怎么!却也知道这秦贤妃该是给他们都来了个下马威,一面告诉了这些人如今谁才是高位,一面又留了她郑宜几分面子,也是面面俱到。
秦弘却是留了一分情面,他虽不喜欢郑宜,但毕竟也算相处一年有了感情,自然不可像对新人那般。望着郑宜离开的身影,虽不说什么,却在最后分别的一个眼神中百感交纵。如今她郑宜虽还留个昭仪的位子,却早已失了家族的地位,也当真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了,连个才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想想过去那风头…
也是可怜…秦弘摇摇头,不过如果当日里她郑宜但凡给自己留哪怕一条后路,也不致落得如此下场,终归是有因有果,也不必自己在这感慨多久她的生活。
如此选妃之后,便在次日里一早,随着乾极殿早朝的开始,筠茗宫中集齐了一众妃嫔,齐齐叩拜在了秦弘面前。太后不愿被打扰,他便是第一位受妃嫔之礼的人。回想昔日自己出入宫之时,也是那般胆怯跪叩在太后、昭仪面前;而今自己于上座稳坐,迎接一众嫔妃叩拜,秦弘心想着这也算是一种成就了,能替轩辕荆打理好这一众杂事,也算是功德一件。
微微一笑,秦弘抬手一语:“各位请起吧。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这后宫中人,便也是一家人。如有什么不懂的,缺了什么东西自然可来问本宫,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是想生事…”说着目光一横:“本宫也绝不像看起来这般好欺负。若真有人还妄图寻些个事端,就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到时可别哭哭啼啼抑或拿你家族压我一头,别忘了本宫如此,可都有陛下做主。”
这些女子们答应着这些话,虽是青涩,但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秦弘说虽说,可当真要让他责罚这些女子他也下不了狠心。这小女孩们和自己小妹也是差不多的年岁,告别了父母家人进了这深宫之中也着实可怜…且若今日在此的是真的秦蓁,可也会于此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呢?
瞧着底下的女子们一个个叩了头,一个个行了大礼,又那般认真听得了自己好一番训话,秦弘渐渐真的融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再是为秦蓁打好地基,实实在在是从自己心里接纳了这个位子。于他心里,不累家族,不失爱人,也总归是个天赐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