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结束了回忆,脸上还带着些许微笑,他这二十几年当真满是幸福与温暖的生活,慈和的母亲和可爱的妹妹,没有什么大的磨难,还遇到了真心的人。
这些种种都是轩辕荆倾尽全力都比不上的,他不像秦弘那般。虽是皇子,得到先帝极致的宠爱,可他的母亲、他的身份、他藏在心里黑暗角落不得见光的秘密,都是一座座巨石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秦弘本没有那些秘密、那些常人不得理解的伤痛,他二十几年依旧如同曾经一般透彻,只是保护家中安稳这一份重责罢了。轩辕荆将心中的秘密掩藏的深,秦弘看不出来,也不想问,只戏笑道:“倒是那柴绝冠,有次我爹瞧着他在自家门口耍泥巴,又说他这小子定是不学无术没有未来,给他爹听了脸上一阵挂不住。听说回去给他好生揍了一番。”
“哈哈哈。”轩辕荆大笑一声:“那小子现在不也是那样!整天就和没事人一般戴着朵花整条街溜达,就是成了亲还是那个样子,也不知做官这些个道理,给他爹急的要死!”
说起这柴绝冠,自小便是爱玩!无论你是蹴鞠还是漆器描金,放到他手里都能好好给你搞出个花样,若非他家族不小又颇为富裕,家里怕早是给他弄垮。可也不管他爹说了几次,这小公子就是不听。家着急的实在没办法给结了个亲事以为能收敛一番,结果就是不仅自己玩还带着自己儿子玩!气的他爹直跺脚却也没办法,最后只得放弃…
一说起这人,方才一番隐藏的压抑被打破,两人谈起他的趣事笑了许久。这一番话,直到烛火燃到了尽头;直到仲春里结束,迎来了三月三…
三月初三上巳节,这般热闹的节日里,该是用着兰草沐浴,周身芬芳;在溪河水边游乐洒水,于风中舞蹈,吟咏至暮色方得归家。民间里几家公子、几家姑娘穿上鲜艳的春服,踏着青草野花三五成群走到城市郊外水边岸边,兰草扬起水花泼洒到好友身上,以去除污垢。
若是那带着几分书香卷气息的,遍邀好友至水边,赏着那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一旁清流急湍中几杯淡酒便成一席,曲水流觞吟咏诗词,俯仰宇宙乾坤、死生事异。
这日里皇家向来是去舞凤宫温泉一游,既以兰草沐浴除污、那山中景色甚好也得踏青之便,若是愿意曲水流觞那其后小亭旁自有条弯弯曲曲人工挖成的小溪,底下通着山泉水的泉眼,一觞一咏也可畅叙幽情。
这日子是个大日,一早便安排了出宫游玩。这次不比上次小游,前一日皇室浩浩荡荡的车马便载着许多“意安城”里的皇宫贵戚们到了这温泉小宫住定,连轩辕婵都因为是皇帝的小妹得了恩赏带着郑乾渊凑个热闹。
既是“桃花节”,宫中那些佳丽穿上秀丽的锦缎,长发散下,持着兰草互相泼起水花。这时候宫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尽然不在,这些佳人都是几番欢笑过着这美丽的“女儿节”,在那温暖旁吟歌载舞,享受着上巳春嬉。
一旁的轩辕婵看着这山里春景很是高兴,便也将绾起的长发稍稍松下些,淡妆轻敷,眉间花钿那般温柔,持着个小菓子送到了郑乾渊面前,柔情似水。“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诗里这般说着,这三月三正是将朦胧美好的感情坠到了枝头、散到了风中,尽是甜蜜之气。
三月三,连往常吵闹的大员们都变得颇有兴趣起来,坐在远处山脚小沟壑中你一言我一语接起了“飞花令”;这边轩辕荆也不爱凑那个热闹,坐在一旁亭中拿出个酒觞斟满佳酿,放在那人工小溪中用手一推,小酒觞便朝着秦弘那边漂去。
小亭里分明只有这两人,秦弘瞧着酒觞流到了身边,拾起溪中小盏一饮而尽,再斟满又向那边推去,绕了半个圈子回到了轩辕荆这里,再饮毕…
就这你来我往几番下来,虽一语未发却充盈着一番乐趣。小亭子被一旁温泉的热气扰了过来,些些白雾染起方才酒意,熏的两人皆有些昏昏欲睡。秦弘索性取了一旁兰草沾水一扬,甩到了轩辕荆身上,泉水冰冷惊的轩辕荆一个激灵瞅了过来,却瞧着秦弘在那边开颜笑着:“这上巳须是得祓禊才是!这兰草芬芳,正是祛病消恶的良草,这里给陛下扬扬水,也多些好事!”
轩辕荆被扬的精神了许多,也笑着抓过了一旁几棵兰草顺着小溪带出一股水流泼在了秦弘身上,互相得个喜气!
这水珠在小亭中经山里透过的光线一照,映出七彩之色很是绚丽。亭里一阵欢笑不绝,温泉池边小女佳人们的笑声又起…这日里,水边除邪气,也得了个放松的好时候!往年轩辕荆因着自己也没什么兴致,这出游过上巳至于几番取消,只是在宫里请些个人来舞弄一番罢了。
如今不同了,秦弘一面陪在身边,他对这些事有兴趣,也带着轩辕荆一同得了些许兴致。索性出来乐呵乐呵,秦弘这些“杂兴致”倒是帮轩辕荆消解了许多烦恼。
一日上巳游乐完毕,天已然渐晚。这皇家车马再一番浩浩荡荡回了宫殿,日子便又回去了往日里的日常:前朝依旧吵个不停,根本不给轩辕荆说话的机会,非是得瞧着他生气了那些人才持着笏板一副不平的样子止了口。
而后宫里也不太平,这边又说用度少了;那边又说宫人伺候不好须是得责罚;赶上两个不对付的人遇见了定也是一次争吵!凡事不管大小,总有那么些个人跑到秦弘这来哭天抹泪…
便到这天里,秦弘方从轩辕荆手底下的内监那传了个折子,说归降的荦珞国换了新王,是个叫什么塔塔莎的女王,过些日子会来朝拜换取新的国书。而近来那荦珞国本不太平静,听官员来说里边也很多麻烦,恐怕此番前来不是单纯的新王朝拜…本就被这事搞的头大的秦弘,方才放下之前与荦珞的各番往来记录想摆会棋子,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命!刚布了那棋局就遇到了档子事——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封的姜睿钦姜修仪本来在园子里看的好好的,谁知又是这康泽走过来,浓妆艳抹地撇嘴说姜睿钦挡了自己的路,话里话外都是不屑,给姜睿钦气的好一通吵闹了后,竟蹲在地下大哭起来。这康泽因着上巳节那日,在入舞凤宫时轩辕荆瞧见了她,说了句自己该是还对康才人有点印象,便像得了什么恩宠一般飘飘然了。
就这一句话,那天康泽看起来都比旁人更高兴了八九分,更是觉得陛下对她起身很有好感只是没表达了,如此更加肆无忌惮…却也不知那不过是轩辕荆不走心的一句罢了,说完了也就忘了。
这下子两人在园里吵得动天,一旁小宫人吓得不得了跑去秦弘宫里求助,愣是给棋局未完的秦弘拽到了奇石园。远远瞧着俩人还在那,一个尖声尖气说着一个稀里哗啦哭着…
“都干什么呢!”秦弘上前喊了句,将两人拉开,狠狠瞪了一眼康泽:“康才人真是不长记性啊,前些日子本宫的训斥是都忘了?又在这里挑事,当真是以为我不敢废了你?!”
康泽每每都是这样,以为家里有些地位便想急功近利的出人头地,可也不想这宫里的哪一位家里不是世族。她仗着轩辕荆对她多说了一句话便以为得了许多,可放在秦贤妃那,她这点注意人家看都看不上!本想着今天自己仗着皇帝那点印象放肆一回,却不料哪个不长眼的去招惹来了贤妃!
这下秦弘正在烦的要死,康泽这番装上了火药桶,气的秦弘叫着双儿直接赏了康泽一个嘴巴,厉声一喝:“康才人还是到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半年吧!再叫本宫瞧着生事就当真没有下一次了!姜修仪也是,哭哭啼啼不成样子,要哭回去哭去!”
看着康泽狼狈的跑远,秦弘想着把她关了个禁闭这下子可清净了,终于能好好对付正经事了。可谁料刚想回屋摆完那棋局,这一转头正看着远方的郑宜瞧着他,给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
如果这时候秦弘面对着的是那棋盘,想必早已经被掀翻在地上了。
好容易到了晚上,轩辕荆笑嘻嘻的赶来,方才解了秦弘这般苦恼。只要看着他,再多烦恼也会被埋藏起来,永远都可以换成一副笑脸。
晚膳上两人说笑了不久,却见王卜进来速速一拜,低声禀道:“陛下,娘娘。刚人来报,说在辅国大将军原先居住的偏宅那近来总有许多人聚集,又有人瞧着原先郑二公子不知从何处回来住了进去便再没出来。整日就是那些外人聚集于那,少则三五多则二三十,恐生异变。”
“哼!”轩辕荆一把摔了筷子:“本就为了荦珞的事烦心,这档子里又出事!当日朕心善留他一命,却不想他还是要送死?!来人啊!”
“陛下!”秦弘一把拦住了盛怒的轩辕荆,安抚道:“郑乾安想必也没那个能力翻江倒海。此事大举动反倒引得百姓不安,于之后荦珞来朝也有不利。陛下安心,这一时不必着急。先吃饭吧,凉了便不好了。”
轩辕荆还是听劝的人,特别是秦弘的话几乎是说甚应甚。想着此话有理,自己明日后日再想对策也不迟,便拿起筷子冷哼一声:“一家子,除了那个大哥,当真没一个省心!非要朕赶尽杀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