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这一来给宓煜打了个懵,磕磕巴巴迷糊了两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好生敲了敲头盔,问道:“贤妃娘娘,陛下许了?”
“自然。”秦弘拉了拉缰绳,身下骏马原地踏了几步,听得秦弘笑道:“本宫说去那边看看水利水渠的事,陛下便应了。宓小将放心,本宫不会打扰你们的。”
宓煜迷了眼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双手一抻马缰绳跑到了队伍前方,一声喝令领着全队疾驰而走,朝向那“吃人谷”前去。
秦弘跟在后面,看着渐渐远离的皇城,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帝京,摇了摇头。想着自己这番能跟去,哪里有那么容易…
自那日听得水利水渠一事,秦弘便禀了轩辕荆让他一同跟着去。一是这时候本就有乱,若一时无法解决而派工程去很不方便,即便有人愿意去则去了人也是无用;二是这事也迫在眉睫,他与那山匪几乎是共存的两个灾,一个解决那个不解决再出事也是早晚,若等贼匪没了再等着人去一考察一施工又不知多久…
而此番借着这次机会,自己跟着先去看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少时所学涉及很多,画个图虽不精致但一般的他也做的了。先拿个大致的图回来参考,等战后再施工也会快很多…而自己这人轩辕荆也信得过,正好一举两得。
秦弘将这想法一说,却不想轩辕荆将桌子拍了又拍,直拍的手发红,好一番喊道:“怎么可能!别想这事!我不可能放你去!那里许多危险真出了事就完了,还不当回事呢!”
听得秦弘几次想说句话都不给他机会,终于轩辕荆喊得口渴了,秦弘递杯茶的功夫紧着说道:“我知你担心,可我这一番既能看看那的地形画个图,帮着这事快些解决;也能个宓小将出个主意什么的…陶陶也知道宓煜不擅兵法,我毕竟读过些书,若能帮个一二也是能尽快回来。我又不去那战场,想来也没事…”
“没事?”轩辕荆回头瞅了瞅秦弘,那眼神中的感情很是复杂,声调更是高了又高:“就算不去战场,你知不知道瘴气?真是出了事叫我怎么办啊…”
看着轩辕荆愈发着急失落的神情,秦弘握住轩辕荆的手,微微一笑。他的手很有温度,轩辕荆甚至于能感受到他炽烈的脉搏在跳动,好像这眼神当真露出了强大与自信。他心中何尝不想快着解决这些事,给那许多百姓个好生活,可如今工程师能去的定是不多,秦弘去自己也不放心,真是烦躁!
可秦弘那般自信,看着轩辕荆尽是从容:“陶陶可信我?”看着轩辕荆点了点头,秦弘再道:“给我三十日可好?三十日后我定回来,保证将自己能做的做好,不辜负你也不伤害自己,可好?”
轩辕荆不说话了,也不做表现是同意与否,就那般死死盯着跳动的烛火。明日便是出征的时候,决定必然是要在今夜做出。而秦弘这人对待这些事执着的很,真若执意出去自己拦也拦不住,他就是从宫墙翻出去也得跟着去…
好一番思忖,加之秦弘在一旁这番那番说着自己定然无事,说什么自己的剑术他也见过,以自己的能力旁人也伤不到自己。
这一番尽一个时辰下来,轩辕荆终还是想通,那边民众要紧,平定时长不知,其后再叫人从头开始确实有些晚,而世家子弟对画图考察这些东西还是能掌握个一二;况秦弘说的有礼,宓煜不擅兵法,他做主将虽无事,但万一遇到事秦弘也能帮衬个一二。
至于秦弘自身…轩辕荆亲眼看过他的剑术,可说是招招若长蛇霹雳,莫说自己安危可护,便就是戎装上阵也可斩敌数百不在话下。
可终究还是担忧…无论林中瘴气、抑或山匪贼寇,只要这人不在眼前,就是担心。轩辕荆死死攥住秦弘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叹气了一声又一声,最后坚定道:“一旦三十日一到而你不在我面前,无论哥哥在哪,就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派人给哥哥带回来,捆也捆回来!”
秦弘点点头,让轩辕荆大可放心,就在这分别前夜凝视着轩辕荆了很久,方慢慢说道:“我这辈子还没和陶陶过够呢,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受伤离了陶陶。”
就这般连劝带哄了好久,直到秦弘自己都口干舌燥,轩辕荆终于是不舍的放他跟着一起。一面是担心着对方危险,而另一方是想帮着心头人不再烦忧,为着对方都是一般的心思,谁也不比谁少几分。因着虽说不舍、虽说担忧,可心里知道千里之外,总有个人惦记着自己。
如此就够了…秦弘低头一笑,如此即便怎样都够了。
去那西南山壑的路程很远,即便大队人马日夜兼程也需是得个三四日方可到达;再者这路并非是一马平川可一泻千里,总有那许多沟壑纵横需下马前行,遇上不好走的即便百里都要耽搁许久,再遇上雨天更别提泥泞有多难行。
秦弘此番是跟在军队后边出行,身边侍从能少则少,只被轩辕荆强安排了个自己的信使和几个随从方便随时传信。可即便如此遇到山沟谷壑,这常在宫中的主仆俩也费了好一番气力…多亏那宓煜帮了几次忙,不然秦弘真怕自己这三十日就困在山里走不出去。
但路上也非没有收获,秦弘这一路都在记着道路形式、有时间便拿出纸笔记录描画下来,哪处有丛林、哪处是沟谷、哪里又多山岗、哪里道路可走…所经之处都细细记录了一番,即便是行伍中人夜里休息了,他也能悄悄跑出去观察观察有无近路巧路可行。
于是这七八天,秦弘已然出去了半本册子的记录,身上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可算是风尘仆仆到了目的地。行伍所驻扎之地距中城还有些个距离,可远远瞧着也能感受出那城里的阵阵死气,无法消除的一股恶寒。
这日分明是晴空万丈,但那城墙上空好像皆是黑雾笼罩透不过一丝光亮。似乎感到死魂游走在城中街道,叹着哀怨的气,怨着自己就这般离开了人世,永堕黑暗…
秦弘还不似那宓煜是经历过沙场血光的人,他自出生起便在帝京一派杨柳纷纷中长大,所见所闻都是那般安泰宁静,却从不曾想还有这般地方,散着死气与隐隐要命的瘴气,而这里从前也是那般美好。
“娘娘看那城里,从前听说也是个很好的镇子。”宓煜指了指远方孤城,叹了口气:“谁知如今灾难接踵而至,活脱脱成了个‘吃人谷’。”
宓煜说着说着,心里一阵难受,好生骂了那些贼匪后啐了口便止了下来。领着一众人马去了驻地,于那里,终于见得了此番反攻那些贼匪的首领,却让秦弘、宓煜一行人大吃一惊——
这人头发尽是小卷,一绺绺束在头顶,身上虽说穿着他们的衣服,可那魁梧的身材和身上这衣服着实不太想配。发黑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眶,竟是个戎人!
看着为首两人下马,那戎人爽朗一笑,拱手拜了拜:“草民阿尔塔,拜见大人们。将军若叫着不便,叫草民金迩便可,这是草民在这里的名字。”
阿尔塔?确是是个戎人的名字,秦弘笑了笑回了个礼,可依旧满是不解。还是那阿尔塔看出了他们的不解,一番解释道自己原是戎族里的人,也还算个王庭贵族。本也对着自己族人曾经那番行为而不齿,在他们失败后自己便逃亡到了这里…在逃亡这段时间他见到了大音的美景、大音的人情,便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住在了这幽静的小城里,开个小饭馆,一来就是几年。
原想着自己能在这里好生住一辈子,却不料出了这档子事!看着那许多贼匪便如自己族人曾经那般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下作苟且之事,看着百姓凄苦,心中满是可怜,草原上的雄心便冲破头顶,持着把大旗带着一众不怕死的志士揭竿而起,誓要除了这贼匪换回曾经美好。本也没想朝廷会派人如此迅速,却不料不仅派了人,还是这许多兵马。
阿尔塔说着说着对天空豪迈挥了挥手:“阿尔塔看着大音这般,便知可信!如此若换得曾经之貌,阿尔塔便愿向神明祈祷下辈子生做大音之子民!”
“金公子壮士也!”宓煜拱了拱手:“在下宓煜,此番朝廷派在下前来还望能和金公子配合一斩匪敌!这旁边一位乃宫中贤妃娘娘,人中金凤,想着提前来勘勘地形,日后战事结束,大水渠也好能快筑好,到时这里将是一比从前更加好万分了。”
那阿尔塔一听是后宫妃子,连连下跪叩拜,却被秦弘一把拉起,眼中满是尊重道:“阿尔塔一王廷贵胄而今愿为我大音臣民,为百姓之如此壮举,实在感动。”
若说当初他们将戎族一举赶出云屏之外,一连许多戎人更是被他们斩杀,那败军即便不加恨于大音,却也没什么好感情。即便是谁都不致如此…而这阿尔塔甚为贵胄却不齿于自族所做凶恶之事,更能于此改了大音他们这里的名姓生活在此数年,并为保护此地做出此等壮举,当真无愧之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