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站在那里好久,秦弘方觉出脸上有些发热,伸出手轻轻一碰,只觉疼痛。朝着镜子里一看,才发现方才被秦琅打的右脸发红更有些微微肿起,嘴角边更是渗出了点血丝。
这样子可不行…秦弘寻了一圈没找到个什么冰敷的东西,便开门唤了双儿进来,让她去找个东西给自己消消。
双儿方才见着秦琅来便知不妙,心里一直提着几分。后来听得屋子里吵了起来,听得了那响亮的一巴掌,而后看着秦琅气冲冲走出。本想着就进去看看如何,可还怕不方便自己这样身份的去打扰秦弘,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下子听得秦弘唤他,紧忙赶了进去,这一瞧可是连心都揪拧在了一起!连忙去找了个冰袋子过来往手巾里一方,轻轻放在了秦弘右脸之上。
咬着牙“嘶——”了一声,秦弘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了那冰袋,放在脸上好生揉了一番。看的双儿心里疼的很,可再怎么心疼这话也着实是说不出来。这是他们大人物的事情,自己不过个小丫头,即便难受又能管的了什么呢?
秦弘揉了几刻,瞧着脸上的红肿几近消退,心中还是多少松了口气。好在这太后手下留情了几分,这巴掌打的没有太过用狠,不然这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可真就出了麻烦事了。
将那冰袋放到双儿手上,秦弘吩咐道:“双儿,你去叫他们厨房做些好吃的来,晚上我们去看看陛下。许久对他没个好状态的模样了,想来他也总挂着心,影响了他前头的事可就不好了。”
双儿撇撇嘴,劝解不出什么,只得应了。
时辰到了黄昏,正是秦弘梦中那一片惨状发生的时候,夕阳西斜,如血染红烟霞。
秦弘提着那食盒,慢慢向昊祜殿走去。这一路心里头七上八下,总还是记着方才梦里的种种,每每想起那鲜红一片,身上就是一阵恶寒、皮肤上泛起一阵一阵鸡皮疙瘩。可眼前所见又是那么平和,大臣、宫人们各司其职的忙活着,天下如今也一如安定着,又让秦弘一遍遍告诫自己那一切只是梦境,过了就过了。
到了昊祜殿旁里,秦弘深呼吸了好一阵子,又几番确认自己看起来无碍,方才敢再跨进那大门。而越是靠近轩辕荆,他心里便越是一阵难受…
秦琅说的那番话,很是严重。秦弘心里知道,此番了断不会再是几声哀求抑或质问,或是一两个巴掌能解决的了。他这次来找轩辕荆,说是来看看他让他安心,实则却做了狠心的打算——
若有转机,暂且不论,一切都有余地。可若是事情真的暴露,这便是最后一面了。此后无论是如何,是生是死,都只怕都再无法回到从前。
攥了攥那食盒,秦弘回头向双儿轻轻一笑:“双儿先回去吧,这里一时半会我也回不去,这两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休息。”
“大公子…”双儿眼里噙着泪,一时没注意说出了那个她最熟悉的,从前唤秦弘的称呼,吓了一跳,忙捂住了嘴。却不想秦弘还是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摆摆手让她回筠茗宫。
一步三回头,双儿看着秦弘进了昊祜殿,最后的那个笑,真的如同诀别一般!她总觉得这下子就再也见不到秦弘了,心里想起来自己听她家大公子讲过,是“风萧萧兮”还是“西风凋碧树,望尽天涯路”?她没仔细听过,也没怎么记过,只是这时候却觉得该是这般了。
想来她当时那么小,家里穷的养不起她,把她扔了出去,多亏秦家的小姐收养,才给了她条命。那时候双儿便想着人要知恩图报,她一辈子就算不嫁人都要在这秦家,还个救命之恩。
她印象里,秦弘总是那么亲近。照理说这些世家公子不都该是纨绔子弟,对她们这种下人不放在眼中的,可秦蓁不是,秦弘也不是,至于他们秦家都不是。秦弘对自己,真的和个小妹妹一般,教自己念了许多书,每每出去有什么好东西、好玩的事都要给自己一份。
越是因为如此,双儿越是不好受。她不愿看到那么好的大公子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憋憋屈屈浑浑噩噩,她真的好想唤回从前那个萧萧肃肃的秦弘…
这边双儿难过的很,那边秦弘更是好不到哪去。他看着双儿走了,站在昊祜殿门口,久久踟蹰。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就是昊祜殿吗?你不是总来吗?有什么担心呢!越担心越生事!可就是这般,也总是这个脚刚迈过门槛,又慢慢缩了回来。
这么一来二去,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秦弘狠了狠心,抛了一切挤出个笑直直进了昊祜殿。他这一来,可把门口侍候的内监惊了一跳,急忙跑进殿中禀告道秦贤妃来觐见了。
“什么!谁来了?”轩辕荆这会子正看着折子,一听说秦弘来了连自己的耳朵都没敢相信。直到看着秦弘带着笑容走了进来,手里还提搂这个食盒子,这才果真信了。要知秦弘已经多少日子没这么笑过,没进过他这个门了,轩辕荆自己都没计算过…
这下好了,瞧着这人也笑气来了,脸上也带着微微红润了,还特意前来找自己了,轩辕荆乐得开心,从桌子后匆匆赶出,连连接了秦弘。那一旁王卜见了这,知道自家陛下的心意来了,识趣的带着底下人退出了屋子,并带上了门。
“哥哥来啦!”轩辕荆瞧着屋中没了人,一把将秦弘拥住,死死的怎么也不肯撒手,喜道:“哥哥可总算是好了!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急啊,求天求地只盼着你能赶紧好,这下子好了!我瞧着哥哥精神不错,定是已然恢复了!”
“是,这不是觉得好了,紧着就来看陶陶了。”秦弘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轩辕荆的头,一脸笑意去打开了那食盒:“也不知陶陶吃没吃东西,我那里做晚了,这才拿过来。也不知这一路凉没凉…”
这边轩辕荆瞧着秦弘,已然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在眼中,又何况是这饭菜呢?连连念叨“无妨无妨”,可看着秦弘那有些担心和期待的眼神,伸手取了饭盒中的勺子大口喝了口汤,舒了口气道:“哥哥那里的饭菜真是好吃呀!管他凉不凉呢,是哥哥那里的就都是好的!”
如此一来,秦弘才终是找回了从前的一些感觉。轩辕荆看着自己那么高兴、仍是那么亲密的对着自己,没有一丝杂质的感情,仍旧如前。
看来,比我想的要好的多…秦弘心里舒畅了几刻,这残阳之中并未像梦中发生的那般,而似乎依旧是充满着温暖。之后的事、余下的事,便接下来再说吧,能和他再如此一刻,也是上天眷顾的一刻了。
秦弘取了盒子里的吃食,将那些摆在桌上,却瞧见了书案上未批完的折子,习惯的向前走了几步,探头看了两眼。却还不等他看出个一二,一边轩辕荆急忙冲过去捂住了那许多折子,一脸尴尬。
“这…这…不是我不看…”轩辕荆将那折子一拢到了一边,挠了挠头,咧嘴一笑:“这两天这折子有点多,我心里又很是担心哥哥,就…就看的慢了些。不过哥哥安心,我会处理完的!”
想来秦弘一来,只要看着轩辕荆还有没弄完的公事,或是给他说一顿、或是自己一言不发,但是眼神很逼人,每每弄得轩辕荆很大压力。这下子被他逮个正着,与其被说不如自己先认了错。
秦弘听了这话,将轩辕荆的手扒拉开,瞧着底下一叠一叠的奏章,摇了摇头:“这些折子确实多了,我配陶陶看看?”看着轩辕荆那眼神中透出的惊异与被工作压得窒息感,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秦弘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想来陶陶也不乐意。算了,今天晚上就当放个假,休息休息,吃饭吧。”
“嗯嗯!”轩辕荆头点个不停,连连拉着秦弘坐到了桌边。刚刚坐定又跑去一边把满屋子的烛火点亮了几分,直到屋中灯火通明若白昼一般,方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坐回了秦弘身边。
“这烛火亮了,我便能更好的看看哥哥了…”轩辕荆伸手扶了扶秦弘鬓角,眼中浓情满溢,幽邃而专注。盯得秦弘只怕他看出自己脸上掌痕,不过好在那痕迹消了九十,加上脂粉上了些,轩辕荆并未察觉。
一桌饭菜任凭他凉了多少,两人却没有注意一点。于轩辕荆而言,他这么久没有见到从前样子的秦弘,如今心里乐上了天,就像仔细看着秦弘什么都不去想,哪里还能顾及起什么吃饭?
而秦弘这心里本就有着担子,加上看着轩辕荆算是悲喜交加,近乎是让轩辕荆占据了自己的全心,让自己暂时忘却一切,想来只要他还在眼中,就很值得了。
这二人“久别”成疾,只想将对方刻在眼中、印在心中。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的时候,至于连灯火都暗了许多,秦弘低头吻下了轩辕的额头,轻轻俯在轩辕荆耳畔,呢喃着:“久别未见,思君如狂…”
这一夜漫长,烛火燃不尽相思想念,辞藻诉不完万结千绪…秦弘将轩辕荆深深印刻在了心中,只念日后若尽了这一切,心中也能记起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