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弘那日走后的尽四月后,天气转凉,夏日换了秋风,转而去了寒冬。这金碧的坤载殿中已然一片繁忙…
“娘娘,您坚持住啊!”
“哎呦,这血怎么如此多啊!”
“快快快!热水!”
产婆忙进忙出,榻上秦蓁几近昏迷,身下一片鲜红,早已是血流不止,将那丝绢尽染就了殷红。
而在屋外,轩辕荆负手踱步,听着这惨叫之声无比烦乱。想来秦蓁这之前就是那般郁郁,自己只怕她出了什么事。可而今到了生产,却又是这番痛苦,
“陛下。”太医颤颤的跪地:“皇后娘娘身体本弱,加上胎位不正、气血结郁不通,以致这生产困难。如今流血难止,怕是…”
“怕是什么!”轩辕荆瞪目怒吼:“留不住皇后,你们都去陪葬吧!”
太医们颤颤俯首,听着屋内渐渐削弱的呼喊,急忙交给产婆一物。嘱咐着这参片给皇后含着,或可在鬼门关上拉回救皇后一命。
产婆紧应着而急忙进了屋,准备了更多的热水,并将那参片送到了秦蓁口中。一来听了轩辕荆的话,这屋子里的谁都是提着个心,只怕皇后有了差池,到时候自己性命不保。
满屋被血腥气充满,想来讽刺,这坤载殿往日向来萧条,谁想着这时候却是嘈杂的不得了。轩辕荆在外头拄着头低声祷告,此刻即便再无夫妻情意,那终究是他的夫人他的孩子,也曾记得她从前是个那般可爱的,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且如此种种皆是自己猜疑所起,终是自己对不住这女儿家…
“娘娘,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秦蓁终在力气用尽后,生出了两个孩子。该是眷顾,这一下还是龙凤胎!看着那小小的孩子,秦蓁心里头有些慰藉,那是她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可自己却已然没了力气,再伸手去摸一下,只能看着那孩子被抱出了房间…
而在房间外,方听见屋内一声啼哭,轩辕荆便顿时起了精神。一跨向门口跑去,见那两个产婆怀中,金丝绢帛裹着两个小小婴孩,都还未睁眼,抿着小嘴很是可爱。
“陛下,恭喜陛下喜得皇长子和公主!”
产婆一跪,满屋宫人妃嫔尽数跪下:“恭喜陛下喜得皇子公主!”
轩辕荆见着自己的小儿小女,一时无从下手,那是他的孩儿,他的皇后的孩子!竟还是龙凤胎,都是那么弱小可怜,定要好好呵护方能成长。而自己也成了父亲,这角色一时转换不过来,但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
仔细的接过那小婴儿,轩辕荆不知如何呵护才好,抑制不住的笑容,轻轻地摇晃着小婴,一面吩咐旁人去告诉太后,那双眼睛却一刻不曾从那孩子身上移开。直至奶娘接过那两个孩子去方大喜道:“这孩儿是朕长子,便取名叫勖吧,望他勤勉忠毅!”说罢又看了看那小女,和她母亲一般美丽的面庞…
轩辕荆很是喜爱,看向那小女儿轻轻柔声道:“你的名字就让你娘给你取,你看你,和你娘多像。”
正当屋中众人喜贺皇帝、皇子之时,内屋中宫女却夺门而出,伏首跪地不起哭道:“陛下恕罪,娘娘的血止不住了…陛下进去看看吧,还能得见娘娘…最后一眼…”
这话顿如晴天霹雳般炸向轩辕荆,使他再不顾任何新生之喜奔入内屋,却见秦蓁面目惨白一如死人之色,眼神空洞,身下已然是血流不止,更甚一片殷红。瘦弱的双手不见血色,却紧紧握住手中一物——一块长命锁。
“皇后?欣欣?”轩辕荆俯在一旁,泪水夺眶而出,轻轻抚摸着秦蓁面颊,而秦蓁却如不得见般,眼睛空空望着帷幔,低声呢喃。
“清明…我来见你了…你你会…恨我吗…山花快就要满头了,你可…还会来吗…”
身下鲜血愈来愈多,任何灵丹也再止不住这生命将逝,残花将败。秦蓁喘了几口气,用最后力气将那长命锁紧紧攥在胸口,循着她心中清明的路而流下泪水。前生未有缘,重结来生愿…
将死之人,将谢之花,万分凄美…
“娘娘!”
“皇后!”
轩辕荆紧紧抱住秦蓁的身躯,却是任由如何呼唤也唤不来这玉殒香消…长命锁随玉腕落下而应声落地,悲痛而无声…
新生伴随着死亡,红绸换了白绢…
灵堂之上,秦夫人曾经庄重的慈和不再,一夜白了头。灵前几近昏厥,哭的断了气,最后只是干嚎着呼唤女儿醒来:“女儿啊!啊呃呃呃呃…你这是让娘活不下去了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秦萧亦是无法自抑的悲痛,眼泪流干,嗓音沙哑,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却终还是发生了…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成了而今的恶果,但却不想夫人再因此而去,以手抱住秦夫人,却不料被一把推开。
只见秦夫人捶胸哭号,以致无法起身,声声泣血,一时难抑起身向棺木撞去,被秦萧和下人一把搂住,哭道:“夫人啊…你这是作何?你若是没了我怎么活啊…!”秦萧哭喊着,而秦夫人却死命挣脱,直到又哭的没了力气…
“女儿啊,你为何不带着娘一起走啊!你们这一个两个弃娘而去,是要逼死娘啊!啊啊啊啊…”
“罪孽啊,都是罪孽啊!”秦萧连连悲叹,跪地不起。
“时辰到,起灵。”
随内监一声,棺木抬起,朝向着陵寝而去。秦夫人见此死死抱住棺木不舍松开,直到被人来开,见着棺木出灵堂方追着棺木跑出,未至门口便一头栽下昏迷不醒。自此失了一双儿女,彻底一场大病而不起,自此长跪青灯古佛之前…
这日,大雪降下,一如为秦蓁送行一般,掩埋了洒下的纸钱,覆盖了前行的印迹。想来这小女,生在冬日、爱在冬日、嫁在冬日、也葬在冬日…
那长命锁随着棺椁一同下葬,哀乐过后,众人离退。留下的唯有跪在地上,满面哀戚、双目无神、苍白孱弱的双儿,一双手一遍一遍擦拭着被白雪掩盖的墓碑,对着碑上人、土中人沙哑言语:
“小姐,双儿求了陛下恩典,以后双儿永远陪在小姐身边了…当日小姐将双儿领回家,给了双儿一条命。现在双儿在这陪着小姐,再也不离开小姐了…”
这苍茫大雪、空空陵园之中,一人一魂,便不孤单。只是那明媚言笑、那俏丽眼眸,却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尽随伊人离去。芳魂归处,大雪苍茫、白梅盛开。伊人一抹微笑,百花开遍山头…
次日清晨,马蹄留下痕迹,这世事难达的幽篁之中,郑乾渊踟蹰不语,神态尴尬,弄得秦弘一阵不解,笑道:“郑将军这是遇到什么尴尬的事了?这般踟蹰?”
“这…”郑乾渊眼一闭,起身下跪不起,哀声道:“是我对不起你,负了你的嘱托…”
这是个什么事…秦弘一片不解,这日子下雪他不曾外出,谁知道郑乾渊竟这时候来了,还是这般样子。
“是…是皇后…”郑乾渊支支吾吾,咬牙道出:“皇后…难产…殁了…”
“什么?”秦弘听罢一时语塞,目光呆滞踉跄着摔到了地上,过了好一阵子旋即抓住郑乾渊衣领,大喊道:“你说什么?!”
郑乾渊周身颤,他早就猜到秦弘会是这般,可真的看到了,心中依旧是悲伤难掩。他是个失去过故友的人,更是理解秦弘。而今却只能颤抖着说是自己不好,没有照顾好皇后,辜负了秦弘所托…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弘瘫在地上大笑起来,后泪水夺眶而出,捶地嚎叫,发丝散乱,衣衫不整,所佩玉玦应声坠地,碎成齑粉哭号道;“好啊…好啊!我这个好哥哥啊!”
郑乾渊见此连忙起身去扶秦弘,却觉此人这时重有千斤,试了几次累的和他一起坐在地上,一声不敢出。
“当日,那郑宜说,说我‘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说的真好啊!哈哈哈哈真对啊呵呵呵…”
这哭声久久未消,直至日头渐西,秦弘哭的咳出了血,眼中再也没了泪,蓬头乱衫的定定靠在桌上,双目空洞游离。
郑乾渊紧闭着眼,带着阵阵泪水而深深一叹,慢慢道:“陛下深念皇后之德,赐谥号淑皇后,并立了那孩儿为太子,取名勖。女儿由太后起名,取名玢,一双儿女都交给太后抚养了…你…节哀吧”
见秦弘不语不见,郑乾渊也无办法,再一跪地叩首,久久起身方缓慢转身离去。
此间,众生皆苦,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