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新送来的贺礼折子,您过目。”
宫婢小心翼翼递过去个大红烫金字的折子,那旁里的主子轻轻应了一句,满不在意的接了过去,眼睛瞟了一眼,冷冷一笑,便将折子扔到了一边。
而那一旁,还有着十数本这般的折子,一般的大红金字,里头的内容,更是一个比一个丰富…
什么嵌玛瑙珊瑚摆件、和合二仙漆屏风、金枝玉叶石榴树、珍珠床帘坠…以至于那无尽的点翠金银玉石、珐琅粉彩花瓶…连同着金丝大红嫁衣、翠玉鞋履、金嵌珍珠凤冠与手执红绸缎花摆放在一旁,夺人眼目、灿人心神。
这些个物件,都是那价值连城的好玩意儿,来恭贺这文岚公主的大婚之喜。这公主正是而今皇帝小女——轩辕玢。想来十几年过去,从前咿咿呀呀的小女儿终长成了而今这窈窕女子,终得了个“画屏”的小字,而也要嫁作人妇了。
宫婢看着轩辕玢这番不经心,怎么也想不出来个为何:要说这公主不受喜欢定是不可能的。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太子的亲妹妹,又是皇后嫡出,自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天底下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以至于这小公主看着那般美丽娴熟,却实则是骄纵狠辣的。
又想她这婚礼,往日公主总有担心和亲的命运,可这文岚公主既然是嫡公主,定然不必担忧于此。而今嫁过的驸马,还是她亲自挑选的人,乃是而今薄太师之子,家中还曾有任过大将军之职,可以说是名门豪族之类。如此夫君,又是公主亲自所选,又如何是个如此不经心的样子…
“殿下。”小宫婢在侧旁不解的问道:“奴婢瞧着殿下不是很在意这婚礼的样子,殿下不喜欢吗?想来陛下如此在意殿下这婚礼,殿下不喜欢哪里定是可以换的,又怎么会不高兴…”
那轩辕玢冷冷一笑,将手中把玩着的贺礼手钏往桌子上一扔,冷笑道:“什么叫不喜欢哪里?本公主是哪里哪里都不喜欢。”
这话听得人生疑,那小丫头本想着继续问下去,可想起来这公主平日里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谁若是惹得她烦了定是没有个好结果,愣是将自己的疑问憋了回去,只默默的退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可轩辕玢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笑,伸出纤长玉指又将桌上那手钏挑起,在指尖打转着说道:“这些个事,你懂什么!想本公主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让父皇挑个我不喜欢又没用的,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想来这薄家是个大族,有文有武,而我这相公说来长得也不错,以后说不定是有兵的,到什么时候也能说上个话不是?”
那头里小丫头不明的点了点头,惹得轩辕玢又是一阵冷笑。她心里才不在意这个情不情的,说到底她生在这皇族之中,保得住这个位子、保得久这个位子才是真的!管他薄家如何,到头来能在朝野中说的上话,到头来这朝野中有她轩辕玢一个大位置,这才是真材实料的。
想来自己姑母都能挑个辅国大将军嫁了,如今一家子在这朝野之中说一句话,那是比谁都重的!轩辕玢心道着自己凭什么也得寻个一般的夫君,等那郑乾渊退了下来,下一个就该是他们家!
“都是公主,她还是庶子呢,本公主还能输了她不成?”轩辕玢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眉毛一挑,喃喃一语。
正当着在这点贺礼数目之刻,外头的宫婢进来叩了一礼,禀给轩辕玢她父皇寻她有话要说。这轩辕玢方又扔下手中礼簿,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的往昊祜殿走去。
想来她明日便会出嫁,今日一早别过了她母亲的牌位,明日出嫁前再别过她父亲,就正是完毕了。而今是她在这宫中做她的小公主最后的时日,明日花轿一来她便会住进自己的夫君处。
可本该是怀思难忍的时候,轩辕玢却依旧是几分不在意,对这宫里的一景一致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匆匆走过。
入了昊祜殿,轩辕荆瞧着自己女儿今日打扮的如此美丽,又想到她明日便会离去,心里头一阵不舍,抖着自己泛白的胡子,将轩辕玢唤到了一侧。
“父皇找女儿又何事?”轩辕玢微微弯了弯身,对着轩辕荆好生笑了笑。在她父亲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听话的女儿。
轩辕荆仔细瞅着轩辕玢,正待说话,却因着一口凉气逼得自己咳了几声。直到喘匀了气,方才露出慈和面容,温声道:“明日画屏便要出嫁了,父皇再来看你几眼。这十几年,说什么都要想啊…若是你娘这时候还在,看见你这般,也是要欢笑中带着不舍了…”
听得自己父亲又提起了母亲,轩辕玢只怕他又想起从前旧事而难过,连忙倒了盏茶递给轩辕荆,说着自己定会常常回来看他,让他不必担忧。轩辕玢从来没见过自己母亲,连自己母亲什么个样子都不知道。但听人说过,她父亲对她母亲,感情很是不一般,想来看着轩辕荆说起先皇后就是这样子,那传言定是有理有据的。
轩辕荆摆了摆手,微微垂下头。喘了片刻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轩辕玢,眼中十分喜爱。
“父皇今日叫你过来,一来是看看你,看看朕这女儿如今真是大姑娘了!二来是告诉你,日后去了别人家,别给人家添烦,薄家是个大族、也是书香之家,你更该做个好媳妇才是。三来…”
轩辕荆舒了口气,将面前清茶抿了几口:“画屏记得,无论何时何事,你都要帮着你哥哥些。你们不像父皇这时候,又许多人、许多事防着,但也别轻易放松了。有一天父皇没了,他就你一个亲人,你帮扶着你哥哥,也是帮扶着你自己。”
便知道轩辕荆会说这些话,帮着太子帮着太子,说到底也是帮着他太子轩辕勖!这话轩辕荆平日里说的多了,轩辕玢听得也烦了。可这时候轩辕玢却不似寻常一般应着应着就得了,因着方才她注意到,自己的父亲确实老了…
从前轩辕玢总是觉得她父亲是天子,是无所不能之人,全天下都要听他的才是。她总是觉得,轩辕荆永远不会离开才是…可方才她注意到,轩辕荆生了皱纹,两鬓早已斑白,那胡子也已然发白,声音出了苍老的颤抖。这才点醒了轩辕玢,她有多久没有注意过她父亲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父皇放心。”轩辕玢露出那般美丽的笑容,如此明媚!一面说着:“女儿定不会让父皇失望,定会好好扶持着皇兄。父皇您安心,好好注意着身体才是。”
“是啊,是啊…”轩辕荆点了点头:“好好注意着才是…父皇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
轩辕荆这话是越说声越小,越说越激动,至于到最后他自己都明显觉出是哑了声音,明显湿了眼眶。
未防在女儿面前失了颜色,轩辕荆挥了挥手,让轩辕玢先退下了。在这女儿出门前,轩辕荆凝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唤着轩辕玢的背影,颤颤道:“画屏啊,日后做事定要三思,万不可做出什么后悔之事…到时候伤了人心,换都换不回了!”
轩辕玢被这最后一句听得一头雾水,不明个所以然,只应了句便退了出去。这一掀了门帘,吹了脸秋风,轩辕玢才从方才这情景中走出。
方才自己怎么还软了心了?轩辕玢笑了笑,想来是自己看着父亲那般,也有些心软了。这些年他总是说着太子如何如何,总也不说自己一句,轩辕玢得不到那份注意,便更加想在日后朝堂之中得到重视。
可今日,她觉得自己父亲还是注意自己的,无论如何说,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女儿的…
算了!轩辕玢心道:以后对着父皇,还是做个没心思的好女儿吧!
方方走出这昊祜殿的门,轩辕玢迎面走来了那位淑妃,看样子定是去找轩辕荆说她那什么嫁娶之事的。归着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操办着来的,这会子说这事也不为过。
只是,轩辕玢怎么也是看不上这个淑妃的…
两人互相行了礼,瞧着她进了昊祜殿,轩辕玢冷冷一笑:“说到底一个太史令家的姑娘,能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抬举她和温玉了!淑妃?真是可笑…在这宫里孤单一辈子,说什么本公主也不得过这般的日子的!”
说罢,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轩辕玢的这句句,都被那和温玉听到了耳朵里,也被轩辕荆听到了耳朵里。
和温玉自然不会在意。她而今四十多的人了,在这宫中三十几年,有什么没经历过,什么话没听过!不过她心里头明白,即便自己家太史令出身又怎么样,不还是稳稳当当做到了这个位子上,想来昔日那郑宜、那秦贤妃、那皇后,一个个的都也是败给了自己…
淡然一笑,万物都可如云烟过眼。
而那屋子里头的轩辕荆,依旧是几分担忧。他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性,在自己面前一个乖巧的样子,出去了又是另一个样子!今日劝她日后帮扶着太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说来这女儿,和她母亲长得那么像,眉眼中透出的神韵,简直就是昔日秦蓁的翻版!可这性格,却和她母亲相差甚远。这性子像谁呢?轩辕荆仔细想来,这性子和儿时的自己,好像是如出一格的…
“陛下。”
和温玉进了昊祜殿中侧身拜了拜,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对着轩辕荆慢慢说道:“明日文岚公主出嫁,一切都安排好了,陛下放心就是。”
轩辕荆点了点头,一面应过:“她说话那个样子,你别在意就是。那孩子就是那脾气,你也知道。”
和温玉温柔一笑,柔声应来:“这臣妾都知道,臣妾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会生孩子的气呢!且陛下,今日里听说,勖儿快回来了,就在这两日了。”
轩辕荆这才忆起,轩辕勖代表着他去祭祀山神,护佑平安,而今也快要回来了。那孩子是让自己放心的,有才有能、贤德并济的,是个能放心将山河交付的人的。
“孩子们都长大了啊…”轩辕荆慢慢倚靠了过去,长长舒了口气,泛白的胡须被轻轻吹起。
“是啊。”和温玉柔柔一笑:“都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