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晚的时候,是童医生将宝宝送了回来。
我已从母婴护理中心回到家,一心想着华清的新项目。
“念念睡了,其实你应该在护理中心待到念念满月的,那样你也不用太辛苦。”她较我年长几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嗯,我请了两位育儿嫂帮我带宝宝,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清晖挑老婆的水平不怎样,但选朋友的眼光倒是不错。
念念很乖,算得上是天使宝宝了,夜里只醒了三次,两次是喝奶,一次是拉了臭臭要换尿片。我虽笨手笨脚,但好歹也算完成了,只是凌晨时分,突然收到了林清晖的简讯。
“念念还好吗?非常抱歉,恐怕我没有办法履行之前的承诺了。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我半途而废,对你如此,对她亦如此。保重。”
我盯着手机上的简讯,顷刻间泣不成声。
其实我是不放心让吴平芳照顾林清晖的,但依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在他面前大动干戈。有那么几天,我都是被噩梦惊醒的,梦中的场景,无非都是吴平芳一脸狰狞,痛诉林清晖犯下的罪。
在梦里,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可没当我醒来,又会捉摸不透,她为何那样恨他?
可当下我已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弄清楚吴平芳心底的想法,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做。
当初答应谢总的事,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潇潇拍摄广告当天,念念还未满月,按理说,我也应该还在坐月子。当我出现在拍摄现场时,谢总不出意外得满脸惊讶。
又或者,还带着一些厌恶。
“叶小姐,不,我该叫叶总,真是拼呀,这刚卸货就赶着来监工。放心,我不会苛待你的艺人的。”说着,他那双咸猪手就放到了潇潇背后。
“谢总,”我一把拉过了潇潇,“您误会了,我当然知道您宅心仁厚,比我大方多了。我才是那个周扒皮,这不,潇潇明天一早就得去上海见导演,事发突然,那名导演常年在国外,好不容易回一次国,我实在不想潇潇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话还没说完,谢总的脸色已经异常难看。
“呵,”他冷笑一声,“先斩后奏?叶惜颜,咱们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这广告如果今天拍不完,她明天哪儿也别想去!”
他说罢,犀利地看向潇潇,我感到她在我手中的手明显挣扎了一下。
但我还是紧紧握住了。
“谢总,广告方案我一早就看过了,你们的策划人员很棒,无论是创意还是拍摄流程,既科学又简洁,我相信现场团队更是无可挑剔,所以在计划时间内一定可……”
“叶惜颜,”谢总干脆靠了过来,直接抱住了潇潇,“别给我戴高帽,行不通。”他伸出手指冲我摇了摇。
潇潇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她还搞得定”。
只怕,她低估了谢总的暴虐。
“还有,”谢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那部新戏,不正在跟老方扯皮吗?”
我心下一惊。
他说的,就是备受关注的《锦瑟思华年》,我力排众议让余姝做女一号,引起了投资商的不满,方总因为这个对我也颇有微词。
“你今天要是学会听话,我能在他跟前美言几句;你要是学不会听话,我可以无偿教你,教到你会为止。”
他一字一顿说着,差不多就是在威胁了。
我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握着潇潇的手也不再那么坚决。
如果今天遇到这种情况的,是林清晖,他会怎么办?
我不住回想过往。
他曾插科打诨说女演员是自己的人,帮旗下艺人挡住了来自秃顶老总的觊觎。
但他也曾袖手旁观作壁上观,因为他说,有一些人,自己就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一些资源,这样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也不该去挡,因为一切只是徒劳。
那么我呢?
我皱起眉认真审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潇潇,她和我是同一批演员,小我三四岁,刚过而立之年,貌美高挑,风情万种,此刻正游刃有余地和谢总攀谈着,看起来也并不怎么避讳那双咸猪手……
是我错了吗?
我不再坚持,退至一个角落看着眼前的浮华。
大约夜里十一点,广告拍摄完毕。
好歹,我松了一口气。
“潇潇。”谢总“体贴”地拿外套给她披了上,然后蔑视地瞟了我一眼。
“谢总太绅士了。”潇潇自然而然扭过身,十分享受似地将自己那一袭如瀑布般的秀轻轻甩到了一侧。
我想上前一步带她走,却听她问道:“谢总说的那家粤菜馆真得那么可口?”
谢总一脸欣赏对她笑了笑:“我带你去一次,你就知道了。”随即意味深长、不,是志得意满地看向了我。
我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浩浩荡荡的大队收工、离开,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颓败。
你可以说这一步是她选的,但,确是我推她走出去的。
离开拍摄现场的我,觉得初秋的夜异常寒冷。
我突然想去看一看林清晖,哪怕就一眼。
到达医院的时候,那一侧的病房大多熄了灯,护士详细盘问了我才允许我走进病房区。走廊里散发着幽暗而温柔的光,我走到他的病房前,却始终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在病房外站了一阵子,我正要离开,里面却传出了他剧烈的咳嗽声。这是癌细胞转移到肺部的典型病症。
一声声,就像在锥打我的心。
真疼。
凌晨三点,我还是孤身一人回到了自己家。
可刚进家门,就接到了董晨风的电话
“你答应过我,不去看望他的。”他清冷而疲惫的声音传到我耳边,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究竟谁更可怜。
我一阵沉默,还是垂死挣扎道:“他真得快不行了。”
“哦?总算要死了?死有余辜不是吗?”
“董晨风!”我毫无预兆地激动嘶吼着,甚至吓到了自己。
“喊什么?我听着呢。”
“你能不能善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