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喉咙干涩得难受。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暖暖的灯火。嗯?现在还早?
撑着乏力的手臂坐起来,瞧见是自己的屋子,身上的外衣虽被褪去,但袭衣尚在,身份不曾暴露,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醒了。”荣铖端着杯水走过来,伸手递给时乐。
“王叔?”时乐有些傻愣的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子的人,没有立刻接过杯子,反倒是转头看向窗外。
月上枝头,已是半夜。这么晚,王叔怎么会在自己屋子?
时乐疑惑的看着荣铖,跟随心意问出了口。
荣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示意她将水喝了。
干涩疼的嗓子让人很不舒服,时乐伸手接过咕噜咕噜慢慢一杯水瞬间被喝了个干净。
“还要吗?”
时乐迟疑点点头,将手中的水杯递给荣铖。荣铖转身出去又给她倒了杯温热的水,时乐接连喝了三杯这次觉得不渴,喉咙也舒服多了,声音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沙哑难听。
见状荣铖将手中的水杯随意放到桌上,端来一张椅子坐到床前,跷着腿说既然人舒服了,那就该来说说下午的事了。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时乐顿时心头咯噔一声响,因为荣铖毫无反应的态度,她都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小心翼翼的窥伺了下荣铖的脸色,面无表情,目光平淡,语气也宛如平日并无什么变化。但时乐却不敢真的这么想,就凭这么晚荣铖还在自己屋子里没走,八成就是在等自己。
一瞬间,时乐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醒过来,一觉睡到天亮不好吗?不过转瞬时乐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有的事情迟早是要来的。不会因为一个晚上有什么变化。
“想好借口了吗?”荣铖一点儿也不着急,就那么悠悠闲闲坐着看着时乐,明明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目光却硬生生让时乐觉得颇觉压力,感觉每每从荣铖嘴里吐出的一个字都是一座大山,直直的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有想要找借口。我并没喝多少,只四杯,后劲大,没能撑住。”时乐顿了顿:“是我自大了。”
两杯之后她便告诉自己不能够贪杯,但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多喝了。无非认为,就算自己醉了,荣铖也不会让自己出手,示意才敢这么做。
换做以前,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昏迷不醒,将性命交付在别人的身上。
“上次便说过,想要喝酒可,却切记贪杯。你如今的身体如何,我想你心里很是清楚。你若不珍惜,没有人会在意。”荣铖这次真的很生气,俗话说越是平静,越是无法猜测其背后翻涌的波浪到底多深,多么的骇人。
时乐低下头:“我知道,只是想到那酒是天山雪莲等珍贵药材所…”
“这些都不是你贪杯的理由。”荣铖直接打断了时乐的话:“一个人如果不能够抵制诱惑,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与兽并无一二。”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他们懂得克制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克制自己的人,只不过是保留着人的特征的兽罢了。
“我一直认为你是懂事的,分得清事情轻重。”
平淡的语气,没有怒意的责骂,偏生却说得让时乐有些抬不起头来。面对着荣铖,她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语。
“王叔,我知道错了。”时乐羞愧的低下头。
荣铖却摇摇头说他要的不是一句我知道错了,这句话在上一次就已经说过了。若是真心认错,今天便不会在府门前醉的不省人事,也不会被人架着回府。
“你自己好好想想。”荣铖站起身:“两次了,事不过三,若再有又下一次,我就要好好想想你是否适合待在临安城了。”
最后的通牒,不曾顾忌留任何的一丝丝颜面。
时乐脸色顿时煞白,看着荣铖干脆利落大步离去的背影,搁在被褥上的手狠狠捏紧。
安逸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在一次次的失利挫败中被人敲打提醒,记起那被忘记的事情。
低垂眼帘,时乐想起了最开始回到临安城自己心中的那份决心。现在的她虽然依旧追查着,依旧不曾放弃,但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
一开始的,消失去了哪儿。
时乐闭上眼睛。
后半夜,时乐没再睡着,在床上坐了整整半夜。等到第二日丫鬟敲响房门,时乐方才回过神,动了动僵冷疼的脖子,哑着嗓子说了句进来。
进来的是个面生的丫鬟。
“奴婢小柳参加世子爷。”
“红泠呢?”
平日都是红泠叫自己起床,伺候她更衣束发什么的。而时乐也已经习惯了红泠,如今突然换了一个人,顿时觉得分外不舒服,便问出了。
“红泠姐姐有伤在身,恐不能前来伺候。”丫鬟低垂着脑袋,拿过一侧放好的朝服上前来要为时乐更衣。
时乐接过衣服:“为何会受伤?”其实问出这话的时候,时乐就差不多能够猜到了,这伤是因为自己。
之所以会将红泠调到自己身边伺候,无非就是瞧人机灵会来事儿,特意调过来伺候,顺带看好自己。
昨夜喝得烂醉,红泠不曾拦着,算是失职。
十则杖刑,不会要人性命,却会让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下不了床,惩戒,也是敲打。
荣铖不会对时乐说什么,至多只是斥责两句,但是她身边的人却不会是如此待遇,也难怪昨夜荣铖面色那么的平淡。
时乐沉默的换上衣服,临走时从衣柜里拿出乐一瓶上等伤药让人给红泠送去。不管怎么说,人也是替自己挨的。
早饭依旧是药膳,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没有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
府里的那些下人哪个不是人精,一瞬间便嗅到了大风雨的气息,一个个屏住呼吸,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气氛一直蔓延到两人坐上马车往皇宫而去。
最后还是时乐憋不住了,主动的对荣铖道歉,并且原原本本的说明白了昨日那么做的理由。
既然决定了要接近四皇子,套出自己想要的,即便是作戏,那也得逼真。只是高估了自己酒量,又或者是说低估了那酒的后劲。
其实昨日在时乐醉后,四皇子曾试探过她。都说酒后吐真言,四皇子一开始打的注意便是这个吧,不过可惜的她强撑着意志,不肯倒下,借着酒劲儿真假掺半的被她发酒疯给糊弄过去了。
不过若是再晚一点,时乐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说出点儿什么来。
只是四皇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昨儿是真醉了,只是在离开皇宫前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已。但是下一次,可能就不会这么的幸运了,这也是荣铖生气的原因之一。
“你觉得他们会是那么简单糊弄的人?”荣铖冷嘲一声:“这一次你运气好的,下一次可能就不会是这样了。”
皇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虽然这样是冒险了,但再给她一次选择,她想她恐怕依旧是不会改变主意。
荣铖冷冷一笑:“就怕你舍了孩子,依旧套不住狼。要知道,那些可不是匹狼,那么简单的。”
生在皇宫的人,哪个是善茬。就是被远派赈灾的七皇子,如今也开始渐渐锋芒显露。等到灾情稳定,七皇子归来,朝中的局势大概又得重新写一写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四皇子可不是那些个窝囊废物。就是大皇子,在他手下也不曾讨到好。”别看后宫萧贵妃荣宠不衰,皇后失势四皇子太子之位堪忧。可谁又能够知道对方所表现出来,他们所看到就是对方真正的实力。
凡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样的道理,那些皇子不可能不知道。
这些时乐当然知道,但她还是想要去。
“王叔,我自有分寸。”如果真的无法,她会立刻脱身。再者她现在还没确定和四皇子合作,不过是个口头的协议罢了。到底能够暂时同谋还得看下月的红楼花魁选,就是不知道四皇子会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只怕到时候不是你说了算。”
一单卷入皇位争夺之中,谁又能够做到彻底抽身而出,不再蹚浑水。没有人,也不会有这个人存在的。
荣铖伸手撩开帘子,满身寒气的下了马车。
这一上午时乐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下了早朝连太府都不曾去,而是寻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躲了起来,想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时乐正想着,忽的假山外边儿传来一阵小声的说话声。
这周围皆是假山乱石,落下的雪堆积,将其覆盖,将这一片儿都给笼罩成了一片白色。平日这里就很是偏僻,因为临近冷宫的缘故,这周围除了偶尔路过的一个两个宫女条件,就没有别的人会到这里来。
时乐身上的官府十分扎眼,不过好在披风是白色,小心翼翼将里边儿的衣服给藏起来,躲在假山后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这一切都是不能为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藏好了。
时乐抹了一把脸,没办法,只得尽可能的缩紧身体不让自己暴露了。
外头说话的一对男女,女的听声音时乐便知道是谁,另一个人,时乐则听不出。声音有些奇怪,想来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的声音给变了变,让人分辨不出真声。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怎么才来。”
“这么想我,看样子那死老头是满足不了你啊!”男人略有点儿刺耳的声音说着轻佻的话,紧接着手不安分的伸进了女人的衣襟之中。女人霎时呻/吟一声。
时乐默默低下头,迟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最终还是放弃了捂耳朵的动作。只希望这对男女别太过分得好,要知道现在可是大白天,还在外头,寒冷雪天不说,要是在关键时刻有人经过,那就是完了。
可惜外边儿的两人一点儿也没有听见时乐的心声,似乎是笃定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两人的话那是越来越没了底线,断断续续诱人的声音以及男人的低喘的呼吸声隐隐传过来。时乐这次脸彻底黑了,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别,别在这外面”女人在最后关头回笼了丝丝理智。
“我等不及了,小妖精,你就是上天派来的克星。”男人语气有些急切。
“不要嘛,咱们去里边儿好不好,这外面冷,你看人家身上都冻红了。”女人娇嗔的撒着娇,柔媚的嗓音似乎要融化了人的骨头:“咱们去里边嘛,万一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过来,咱们不就完了。”
男人没说话,不过等了片刻时乐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渐远的声音,看模样男人是同意了女人说的话。
等到两人走远了,时乐这才慢慢腾腾的从假山洞里走出来。扫了一眼方才那对男女待的地方,原本平整的雪地现在却是乱印。
“真是没想到啊!”时乐伸手摸着下巴,眼睛里精光闪闪。
本来只是出来躲个清净,却没想到会撞倒这么档子事儿,虽说有些污人耳朵,但收获也不是没有的。
大皇子和皇上的宠妃,有意思。
早知道完颜倾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嗯,确实没想到竟然勾搭上了大皇子,这算什么?
时乐想了想,双手拍了拍:“出来。”
唰的一声,白洁的雪地上忽的出现一个侍卫,身着白衣:“主子。”
这是荣铖一开始安排在时乐身边的暗卫,最开始是监视,后来将温礼送给时乐之后,这暗卫也紧跟着送给了时乐,不再听命于荣铖。
“去盯着他们,最好拿到点儿什么东西。”时乐眯了眯眼睛。
暗卫一瞬间就明白了时乐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声是,随后起身嗖的一下消失不见。就如同他忽然的出现,没有留下一点儿可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