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元刚要伸手抱他,幽莲神主却陡然睁开眼睛,两人都愣住了。
印元愣了又愣,他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掌——他居然是实体!
随即看向躺在树下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紫色的眸子犹如星海般深邃,也如清水般透彻,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印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这幅情景,和他在兰洲仙境第一次遇到墨霜的景色一模一样,同样的扶桑树,叶子落了一身,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清纯稚美的少年躺在叶子上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试着开口,居然发出了声音,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吗?”话刚落音,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里是……这里是哪?印元一愣,发现自己记混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把乱成一团糟的记忆捋清楚,膝盖上一重,低头一看,墨霜……不是,是幽莲神主居然不见外的趴到他腿上睡起觉来了。
扶桑树都安静的不再摇叶子下来了。
印元一脸懵逼,但也没办法,自己跪着实在不太舒服,干脆伸出手将人搂到怀里,顺势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哪知道这一番动作倒让幽莲神主醒了,睁着眼睛看着他,印元捂住他的眼睛,温声道:“睡吧。”
他感觉到长长的睫毛扫过掌心,轻轻柔柔的,挠的他心痒痒,但他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松开手,凝视着这张无论如何看都和自己心上人初见时一模一样的脸,心里不知为何,微微一软,轻轻叹了口气,搂着怀里人睡过去。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不知道日出日落,不知道东西南北,只有一棵火红色的高大的扶桑树巍峨的立在一片黑暗中,树上是一颗鸟蛋,树下睡这个少年,喔,对了,还多了一个他。
印元醒来,眼中便映满了璀璨夺目的火红色大树,随即看向怀里睡着的少年,乌黑的发,白皙的脸,眉心处,没有那朵幽莲。他缓缓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手指下,是他微凉柔软的肌肤。
他有些迷茫,这不是记忆吗?为什么他会有实体?为什么能触碰到……
还没等他想清楚,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搂上他的脖子,一垂眼,就看见怀里的人直直看着他,看得他心都化了,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醒了?”
幽莲神主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往他怀里钻了钻。印元心思急转,反手握住他的手,攥在手里,一手环过他的腰,露出从来没有的温柔笑意:“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这个是扶桑树?”
没有在意他过分亲昵的举动,幽莲神主抬眼看了看扶桑树,声音很轻的重复了一遍:“扶桑?”
印元意识到不妙,还没开口,就听到怀里人用很轻易的语气说:“那就叫扶桑。”说完了就闭上眼睛,自顾自窝在他怀里不管一脸懵逼的印元。
印元听到这句话不亚于听到他对帝一说出“你知道我不喜欢看见你。”一般无二,说的太轻易,从来不放在心上。
至于第一句话,他选择性失忆,没听到。
两人在扶桑树下趴窝了好几天的样子,印元识趣的没有说什么“扶桑树上是不是金乌”之类的混账话,而是想出去转转,而幽莲神主居然同意了,只不过要出发时,出了点小状况——幽莲神主不肯自己走,就坐在地上看着他。
印元握住他的脚看了半天,一点问题也没有,然而神主格外淡定,一张没什么表情的眼眸看着他,印元只好蹲下来,连哄带骗的把人背上。
刚想问一句怎么走,一道紫光擦着脸颊飞射出去,在身前三尺左右炸开,随即黑幕被撕扯开,光明大放。
印元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脚踏出这片黑寂之地。
展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他曾经走马观花般草草看过的神界,他要去哪里,背上的人儿也不反对,只是偶尔为他指指路,然后窝在他的背上。
玄天金阙也就是远古龙庭,在黄昏劫爆发后被帝一拿出抵了半分黄昏劫的威力,还要加上一条辟天剑里养了无数年的剑魂,才堪堪维持了百年的苟且偷生的日子。
神王殿坐落的地方被黄昏劫夷为平地,走过去只能看到一地的废墟。
印元突然开口问他:“你的万柳谷呢?”
神主在他背上轻声道:“我养了只鸟,叫重明,我把万柳谷留给它啦,好歹能庇佑它躲过黄昏劫。可是万柳谷只有一个,我也只能护它一个了。”
印元心沉甸甸的沉了下去,“霜儿,你……”话音戛然而止,他闭上嘴。
可背上的少年却轻笑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更好听了,“你在叫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印元隐约觉得自己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哪怕他不想知道,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那你是谁?”
温热的唇碰上他的脸颊,暖暖的,他浑身绷紧,就听到一个一声轻笑:“我是……”
印元瞳眸一缩,然后听到他带着几分迷茫的声音:“你陪陪我好不好?好不好?你陪陪我。我送你一份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印元嗓子眼发紧,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心疼的要命,也不稀罕那什么大礼,开口道:“好。”
背上的人笑了,那笑声好甜,从未有过的甜,调了蜜糖一般,浓的化不开。
印元曾是龙神君,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个中高手,若说哄心上人开心,他有无数法子,只要他肯,只要他想。
大劫过后,神界空荡荡的,只有漫天遍野的血海,神界遍体鳞伤,繁华富饶不再,只有一片荒凉。
所有的朝天阙影被幽莲神主撵到了化外之地,一张敕令隔开化外之地和神界、化外之地和混沌。
而扶桑树形成的空间,除了一颗蛋,一棵树,唯有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