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从石壁探出头,三个头齐齐盯着他,赤瞳掠过一丝锐利,“何事?”
墨霜仰起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被困在魔界了。”
高傲强大的重明鸟爆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池水微微荡漾,墨霜不满,皱起眉头,拽他的眉毛,“你笑什么!还笑,还笑我就拔光你的毛,让你当第一只秃毛鸟!”
重明打了个嗝,又打了一个嗝,笑得停不下来,中间那个头蹭了蹭他的脸颊,调笑般道:“我的小殿下,你不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吗?怎么就被困住了?嗯?区区魔界而已,还难不住你吧?”
“那我也没想到,永夜竟然将极乐宫打造成浑源大阵来困住我,我一时也出不来。”墨霜撅噘嘴,很是不高兴,被原来的玩伴儿坑了更是让他颜面扫地,素白的小手抚摸着重明鸟修长的颈脖上绒绒的羽毛,“我要是闯出来,那具化身八成也要散了,还不如不出来呢。”
强闯阵法毕竟是要付出代价的,便是看他的修为,墨霜若真的把神力用在阵法上,怕是没走两步就被抓回来了抓回来了,不如不走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魔族公主在侧呢。
“谁让那小子教你阵法图你还在旁边睡觉的,现在知道苦头了吧?”重明嘿嘿直乐,幸灾乐祸,“那你就等呗,等他放你出来。”
“那我多没面子。”墨霜看了他一会,眉梢一挑,突然,睁大眼睛,冲他一笑。
那笑容极美,纯净耀眼,像初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朵花蕾,灿烂无比。
重明顿时昏了头,被他笑得不分东南西北,什么要求都一口答应。等清醒过来,哭笑不得,蹭蹭他的脸蛋,宠溺极了:“小坏蛋,你就只有求我的时候才跟我笑是吧?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墨霜幼时爱笑,笑容甜甜的,能酿出蜜来,长大后就不笑了,经历了太多,没有什么能让他笑得开怀。重明就喜欢看他笑,那笑容让他从心底感到愉悦,那时这个孩子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孩子,搂着重明鸟坐在洞溟看星星,眸子亮亮的,漂亮极了。哪怕是远古神兽也被他收服了,服帖得很。
“重明果然最好啦。”墨霜搂着他脖子摇啊摇,一脸乖巧的笑意。
山洞里,淡淡的带着寒冰气息的幽香弥漫着,安宁得让人着迷。
清霜台上,穆枝刚欲起身,身体一僵,不好的预感瞬间冲上心头,惊悸莫名,一闪而逝。他低头抚上胸口,那种惊悸、恐慌、无助的感觉依然存在,素来沉稳的神君也慌了手脚。
他一闪身回到本体,推算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什么。
他屡屡推算天道,却屡屡被反噬。他不甘心,地面上都是他吐出来的血,妖艳的,就像冥河河畔生生不绝的彼岸花,化不开的浓烈的悲伤,如他。
一袭白衣踏过那绝望悲伤的花丛,停在他的面前,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穆枝脸色苍白的仰起头问他:“帝君……”究竟会发生什么?
白衣的帝君看了他好一会,神色隐隐有些悲伤,才轻轻启唇,“穆枝,你知不知道你的来历?”
穆枝瞳孔收缩,面前一阵恍惚,连神智也恍惚起来,看不清面前的白衣,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白衣一角,含糊道:“不要……”
万里仙境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天地都在旋转,有什么要崩塌一样的恐慌缠绕上他的心脏,沉沉的,喘不过气来,清越的嗓音如同流泉般娓娓道来,
“昔日父神问我,可愿为天下苍生赴死?我说,我也是苍生,为何要我去死?苍生即我,我即苍生,有何不妥?父神说善,将一截赤色木枝予我,道草木本无心,何时有了心,便是我……之日。”
穆枝心头一阵荒凉,原来,原来要杀他的,是帝君……眼前一阵阵黑暗袭来,意识如云,飘在十万丈寂寥软红,落花飞絮,隐约间似乎看见当年,凤栖花烂漫,白云飘絮之中,那少年亦如一抹纯白轻云,落在他眼前,和风中他微微弯腰,衣袂梦一般散开,笑容清雅温柔,向他伸出了手……他没能听到最后一句话,最重要的那一句,便昏了过去。
他没能看见,白衣的少年蹲下来,轻轻的说了一句话,然后起身,离开。
他一步步离开,踏着遍地黄沙,再无留恋。
深山寂,花空落,暗香尽,长太息。
红尘苦,他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