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大不小,一点也没有刻意压制,本来就因为刚刚苏愈倾的到来而有些安静的大厅,这会儿算是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司徒天瑜的话。
  苏愈倾还在拼命想如何解释,文钰已经从雅座走了出来:“素素不是风寒,是有害喜不宜走动。本来想着今日是老夫人大寿,不打算说起,既然妹妹问了,便告诉大家好了。”
  ……
  被怀孕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而这一次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苏愈倾终于被打击到。
  “太子殿下对姐姐真好。”司徒天瑜一脸歆羡的表情,“害得妹妹好一通担心。”
  远离白莲,珍爱生命。
  苏愈倾心里念叨,默默往远离司徒天瑜的方向挪了几步。
  然而她还没有站稳,就有人惊呼一声,照着她的方向就冲了过来,苏愈倾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
  “素素!”文钰本来已经下了楼在往这边走,竟也没能借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愈倾摔了下去。
  “你怎么做事的!太子妃也是你能撞的!”司徒天瑜是站的最近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一面斥责那个撞了人的丫鬟,一面虚情假意去看苏愈倾:“姐姐,你怎么样了?”
  那撞了人的小丫鬟跪在那连连道:“太子殿下恕罪,太子妃恕罪。”
  文钰哪里有功夫管她,直冲过来看苏愈倾:“素素,你怎么样了?”
  “肚子,我肚子疼。”苏愈倾索性直接躺在文钰怀里,想着电视剧中那些即将流产的贵妇们的表情,“文钰,我肚子疼。”
  “大夫,快去找大夫!”这会儿好些个人都听到了动静过来看,苏母自然也过来了,这会儿看见苏愈倾躺在地上一个劲喊肚子疼,心里知道可能是孩子要保不住,急得不行,连连喊人,“怎么大夫还没到!”
  文钰一把抱起苏愈倾就往楼上她的办公室走:“素素,你挺住,大夫马上就到,你挺住!”
  一个有孕在身的人喊肚子疼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当这个人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点慌了手脚。然而事情的两个主角却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一会儿真的来了大夫,说你没有孩子,我看你怎么圆场。”
  “误诊,拉出去砍了,下一个进来的肯定会说我孩子掉了,而不是没有孩子。”苏愈倾躺在文钰怀里,表情十分扭曲,语气十分坦然,“文琂已经窜出去了吧?你会善后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文钰倒是没想到她这次处理事情会想到让他善后,“要是文琂没来得及跑出去呢?”
  “那就给你找了个休妻的理由啊。”苏愈倾语气依旧无比坦然,“我也可以不用再顶着个太子妃的帽子处处被人要求。”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嫌弃,文钰碰了一鼻子灰,不再说话,好在文琂这会儿已经带着个大夫进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苏愈倾躺在床上,疼的“气息奄奄”,趁空看了一眼那位大夫,结果差点笑场——竟然是文琂某个护卫客串的!
  那护卫装模作样地给苏愈倾看诊,顺手塞给苏愈倾一样东西,苏愈倾接了在床里侧偷偷看了一眼,又一次差点笑场——文琂考虑真周全,连血袋都给准备好了!
  于是,在某人自己制造了一场流血失子的假象以后,大夫摇着头:“孩子,保不住了。”
  噗通一声,苏母先晕了过去。
   “痛失胎儿”的某人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肝肠寸断:“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跑过来,要是我没有跑过来,我的孩子也不会死……”
  同样“痛失爱子”的另一个某人,心痛不已,还要安慰妻子:“素素,没事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
  待到闹剧结束,苏愈倾被文钰抱着回了太子府,跟着过来的文琂已经笑得肚子疼:“二哥,你俩太会演了,要不是知道内情,我都要被骗了,哈哈哈。”
  苏愈倾浑身都是蹭的血迹,黏腻腻的很是难受,一边叫绿竹和青杏帮忙给自己打水梳洗,一边一记眼刀杀过去:“不许笑!”
  文琂强忍住笑,和一样忍着笑的文钰一起出去等她换洗,绿竹和青杏进来却被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苏愈倾看看自己周身的血迹,觉得也有点吓人:“不用担心,不是我的血。”
  “?”
  “狗血。”苏愈倾点点头,“恩,十分狗血。”
  因为她这么一闹腾,郭老夫人的寿宴也被闹腾的没有办好,最后不了了之,虽然自己是无心的,可是苏愈倾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抓着文钰商量:“害得她老人家寿宴草草收场,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人家陪个罪?”
  “但是如果按你小产来算,这个时候你还不能下地乱跑。”
  懂得还蛮多,苏愈倾撇撇嘴,一瞬不瞬地看着文钰:“所以就得请尊贵的太子殿下您,亲自出马了。”
  
  郭老夫人寿宴事件的积极作用,就是将“万达餐饮”的营业额拉回了曾经的水平,然而它的消极作用,就是苏愈倾被迫不得不在府上足不出户的休息一个月。至于那些菜式,苏愈倾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开始写菜谱。
  苏愈倾百无聊赖地在太子府上看书养花的时候,腊月将尽,年关将至。
  北渊虽然有过年的习俗,但是和苏愈倾所知的惯例还是有些出入。从腊月二十五开始,翟城就开始了庙会,大街小巷都开始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张灯结彩的甚是热闹。然后到腊月二十八,各家各户就会闭门歇业,一家人在家里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过年,等到第二年的元月一日,才开始拜客。
  好在腊月二十五的时候,文钰批准了苏愈倾出门逛庙会。
  然而得到这一消息,最兴奋的不是苏愈倾,而是青杏:“小姐,自从你受伤,奴婢都要在这府中闷死了。”
  “是么?”苏愈倾望天,“也不知道是谁隔三差五跟着王统领买簪子,买头花,卖糖人,玩泥巴……”
  绿竹在一边添油加醋:“反正不是奴婢。”
  这是苏愈倾在这个异世大陆上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第一次见识翟城的庙会。这可比当时在桃源村的时候她和文钰两个人逛的庙会热闹上许多,大街小巷全是吆喝着卖各种年货玩意的小贩。
  苏老板财大气粗,对着跟出来的绿竹青杏和思烟以及几个小厮挥手:“都去买一两样自己喜欢的,我掏银子!”
  思烟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青杏拽着她:“我家小姐是土豪,不花白不花。”
  思烟奇怪:“土豪是什么?”
  “就是有非常多的银票!”
  苏愈倾笑着看他们各自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脑袋里竟翻来覆去总是想起来在桃源村与文钰一起逛庙会的场景。半晌,她笑笑,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撇到一边,转身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套,还有一套男子的玄色袍子,送苏祁的。
  想着苏祁见着应芷蔚总归会无法避免地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苏愈倾已经决定听苏祁的意思,让他回滢郡故乡走一趟,再回军营和另外一些没家可回的兄弟一起过年。苏祁虽然已经长大许多,可是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总归料理不好,总不能让他穿着一身军装回滢郡吧?
  等苏愈倾选好了料子回马车处等丫鬟小厮们,就看见了许久未曾见过的人,静静地立在马车一侧,背影萧索,整个人似乎是瘦了许多。
  “踏雪?”苏愈倾有些不可置信地走过去,立在那里的,不是萧踏雪又是谁。
  萧踏雪看着苏愈倾走过来,微微笑着:“快过年了,我想来看看你。”
  许久不见,竟是一时无言。苏愈倾想要问他关于那个什么组织的事情,想要问他偌白有没有伤害他,想要问他如今又是如何能自由来到这里的,想问他许多许多事情,可是到了最后,也只问了一句话:“你还好吗?”
  “我很好。”萧踏雪依旧是微笑着,似乎只是别了几日之后的重逢,“遇到过一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苏愈倾知道他说的麻烦,就是在断崖边一战他救了自己的事情,就是偌白后来说的那些事情,她虽然不清楚偌白会怎么对待自己的亲哥哥,可是她知道那总归不会是小事情。
  可是,他不过说有些麻烦。
  苏愈倾也微微笑了笑,努力让自己轻松起来:“解决了就好。到我酒楼饮一杯?”
  “不了。”萧踏雪依旧微笑,却淡淡摇了摇头,“我即刻要回南启了。本来以为是见不到你了,还在酒楼给你留了一封信,不想刚刚远远看着像你,就想着来等一等,跟你当面告别。”
  “告别?”苏愈倾看着他,“我以为,你只是年关回去几天而已。”
  “素素。”萧踏雪终于神情变了变,似乎有些难过,措辞着开口,“你知道的,南启,才是我的母国。我是南启人。”
  是啊,他是南启人,是南启的王爷,是那个组织曾经的首领。他有这么多的身份,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会一直是个江湖散客一样,留在北渊呢?
  苏愈倾也笑了笑,双手抱了抱拳:“是,那你多保重。”
  “好。”萧踏雪点点头,慢慢转身,背对着苏愈倾的时候,终于还是问了出口,“素素,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还信我么?”
  他说他永远不会伤害他,于是他去断崖救他,枉顾自己回去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他。苏愈倾只觉得心里难受,闷闷道:“我信,我一直都是信你的。可是踏雪,你要记得,先保护好你自己,才能不会伤害我。”
  萧踏雪依旧背对着她,却似乎是笑了,点点头道:“好,我记得了。”
  他没有继续停留,步履匆匆,她远远看着,似乎是有别的人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又是很快的,就一起消失在了她的视野。
  她仍旧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她想问的那些问题,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希望他一切安好,希望有缘可以再见。
  几个人已经陆陆续续买好了东西回来,绿竹是最先回来的一个,她选了一对檀木翠玉的簪子:“小姐,刚刚那位,是萧公子?”
  苏愈倾微微笑了笑,伸手接住了掉落的一片雪花:“下雪了啊,是真的要过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