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雏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想靠近这位总是身着一身绯红色长袍,不知道是自己的敌人还是朋友,不知道对自己是该恨还是该护着着女人。
“滚,快滚啊。”红妩娘厉声道,声音也是那么的忧伤而凄楚。也许现在,在红妩娘的心中,只存在奔马飞腾了,黎月雏在她的眼前变得模糊,变得是那样的生疏。
然而,黎月雏还是没有走,他呆楞在那里,恍似没有听到红妩娘那叫破喉咙的声音。
黎月雏问道:“你到底是谁,倘若你不告诉我,我今天是不会走的。”
尚未等黎月雏说完,红妩娘迅速起身,她的右臂一下子刺入了黎月雏的左胸。原来,红妩娘已将自己断的那只手臂换上了一把钢刃,她将钢刃作为了自己的假肢,作为了杀人的工具,但是,她并没有刺中黎月雏的要害,因为无论怎样,红妩娘都是不会流露出对黎月雏半点儿杀机的。
顿时,黎月雏在口中溢出了鲜血,但他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红妩娘立刻将利刃拔出,刹那间,带给了黎月雏一股锥心之痛。黎月雏捂住了伤口,向后退了半步,一声痛苦的尖叫声,显得比奔马飞腾那无力的呻吟声还要苍凉几许发,他不怨红妩娘刺给自己的这一剑,他只是对红妩娘这叫人难以置信的做法而不解。
红妩娘叱呵道:“黎月雏,不要逼我亲手杀了你,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你若再不走,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黎月雏自知是气力不佳,虽有重重疑云,但已难以继续盘问。于是,他回转过身去,一只手捂住自己那依然向外溢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拄着飘香剑,远远地向夜色朦胧中走去,红妩娘凝望着他那姗姗的样子,静默的背影,内心不禁一阵酸楚,泪水顿时流下。
“他走了,他……”
奔马飞腾依然躺在地上,痛苦的他没有忘掉红妩娘同黎月雏的幅幅幕幕,也许奔马飞腾很伤心,也许他真的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他内心的痛楚就连他自己也品尝不到。
红妩娘听奔马飞腾那有气无力的声音,瞬时从对黎月雏恍恍离去的思索中走出,她无颜正视奔马飞腾,她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奔马飞腾,她很痛苦,但是她宁可选择对不起奔马飞腾。
红妩娘俯下身去,触及着奔马飞腾那微微颤动的身躯,她用目光轻扫着奔马飞腾那依然慈善而且散发着爱慕之意的眸子,泪不知不觉地散落下来,落在了奔马飞腾的脸上,落在了他的心里。
奔马飞腾说道:“看来我真的错了,也许我早该知道,黎月雏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取代,包括我……”
“不。”红妩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只是……”红妩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了。其实,她无法再用什么去安慰奔马飞腾,抚平他内心之中的重创。面对着黎月雏与奔马飞腾生死一瞬,红妩娘毫不犹豫地将玉簪刺入了奔马飞腾的体内,刺穿了他的心,事实已在眼前,还能遮盖什么呢?
奔马飞腾道:“其实我找黎月雏,只想为你讨回公道,没想到……唉,你知道吗?我死也不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我……”
红妩娘不想再听奔马飞腾对自己的话语了,因为此刻,她已然是承受不起自己对奔马飞腾的内疚了。她将手放在奔马飞腾的脸上,感受着他那愈来愈微弱的呼吸,她的心因此在跳跃着,翻腾着。
红妩娘道:“不要再说了,对不起,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女人,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痴迷,甘愿为我做一切,你知不知道,为了我,不值得,我叫夺命,我……”
红妩娘很痛苦,她在痛苦中而挣扎,她也欲要在这种痛苦中而沉沦。她不解今天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让自己充满着不安的决断,杀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救了一个对自己异常冷漠的人。
奔马飞腾觉得自己真的上不行了,因为他刚才用真气护住了自己的心脉,使玉簪所插的伤口暂缓出血,现在他已经是无法运用真气了,他知道自己的命不久已,但是他并不想因自己的死而让红妩娘痛心余生,他与红妩娘虽然仅是初识,但是他却很了解红妩娘,为情而痴,因情而惘。
奔马飞腾看着红妩娘闪动的那双凄楚而抑郁的眸子,对着她微微地笑了笑道:“燕姑娘,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红妩娘紧咬着双唇,微微颔首。
奔马飞腾又道:“燕姑娘,我爱你,就是因为你对感情的专一,我不后悔今日的死,即使我死了,我依然是深深的爱着你,很爱,很爱,不曾改变过的爱。”
红妩娘依然是紧闭着双唇,她不敢说话,她怕自己刚一开口,泪水便会一涌而出,冲刷着自己的脸庞。她知道奔马飞腾对自己的真心,她知道奔马飞腾在垂死之时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会很难过,所以她不会在此刻轻易地流下自己那止不住的泪水。
奔马飞腾又问道:“我想问,倘若刚才那一剑,黎月雏的剑香存在,那一刻,你会为了我而阻止黎月雏吗?”
“会。”红妩娘道:“楚大哥,不上不会看着阿雏死的,但是我可以为你去死。”
听后,奔马飞腾嘴角一瞥,他本是用力抬着的头一下子便垂了下来,垂到了红妩娘的怀中。当他的双眼快要闭上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红妩娘对自己最近的称呼,闻到了她身上脱俗淡雅的幽香,他夺走了红妩娘的心,他携着红妩娘的温存,来到了另一片不会在感伤的世界。
“楚大哥,楚大哥……”
红妩娘猛烈地摇动着奔马飞腾,她想让奔马飞腾看着自己,她渴求这份在世上,从未感受过的炽爱。当她看到奔马飞腾那双眸子已合,微笑尚在的面孔的时候,她才蓦然地感觉到自己所真正爱着的是奔马飞腾,对黎月雏只是十五年不变的留恋。
雨,渐渐地停息了,红妩娘的身上已是湿漉漉的。没有明月的夜晚,森然的让人胆寒。在这么一种森森的夜色里,她恍然看到了奔马飞腾的灵魂在缓缓而升,一直到了天际,拨开了那层层的阴云,刹那间,残月悄然而出。
月光打在了红妩娘的脸上,让她显得极为的憔悴。月光虽然赋予人幻想,美而清丽,然而,在红妩娘眼中,月永远是冷的,就如江湖中刀永远是残的一样。
月之冷,刀之残。
月有多冷?刀有多残?
刀锋闪过,剑芒依旧,黎月雏仗剑在一个河畔,脑海之中,清晰地盘卷着红妩娘投向自己那即非爱,又非恨,而且还充满着神秘感的眼神。
黎月雏看着自己已凝结住的伤口,他伤过人,固然,他太了解伤口给人的暗示。红妩娘刺自己的这一剑虽然很深,但是根本就不足以致命,而且以自己的雄厚内力,休息个两三天就能够痊愈。回首再想她将玉簪插入奔马飞腾体内时,伤口虽然不深,但是那一簪直中要害,以黎月雏的推断,奔马飞腾已然是命不久已了。
“奔马飞腾为你而来找我,你却为了救我不惜杀了他,红妩娘,你会是谁呢?你为什么会救我,是我断了你的手臂,是我曾经有杀了你的冲动。”
恍然间,在黎月雏的脑海之中,忽现了与红妩娘第一次相逢,那是在肮脏至极,奢华富贵的情华翠于楼中。她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范奇,她杀了那么多想得到《飘香秘籍》的贪婪小人们,她弄碎了翠玉镯铃,想此,黎月雏不由得又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十五年前,自己所遇到的身着橘黄色外套,一脸无助的小女孩。
此刻,一声声“蒹荚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又重新回荡在黎月雏的耳畔,是那么的清晰,不象是十五年前那么远所发生的事情,倒象是昨天刚刚聆听过的音律。
茫茫中,黎月雏看到了八岁大的自己,不知不觉中,记起了当初所允下给燕如碧的承诺——我会照顾你一生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耐人寻味。顿时,黎月雏忘记了伤口所余下的疼痛,他走进了这十五年里,自己不知道回忆过多少遍的往昔。
黎月雏发怔在了那里,望着那倒映凄清冷星月的茫茫江面,自语道:“如碧妹妹,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你的那忧郁而无助的目光,总是在我记忆里逗留着,为什么……”
蓦地,黎月雏又想起了红妩娘刚才所直视自己的目光,隐隐中,倒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的确,在这十五年里,红妩娘的面貌会变化的很大,身份的变化也是那么的大,惟独这十五年她那种生活没有变化,自然,她的眼神也是不曾改变的。
一时间,黎月雏仿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情不自禁道:“红妩娘,难道你就是十五年前与我相逢的如碧妹妹吗?”刚说完,他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会呢?已经十五年了,她还会记得我吗,如果记得,如果她真的是,她一定会告诉我的,又怎么会做一些令自己所琢磨不透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