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里,黎月雏又想起了自己所深爱着的冷星月,瞬时,眼中又暗藏起百般燥热的烈火。他怨恨着红妩娘,即使她今天救了自己,但是在黎月雏的眼中,红妩娘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法添平自己所对她的恨,因为,在黎月雏的心头,红妩娘毕竟还不是自己朝暮牵挂的如碧妹妹,冷星月也毕竟是自己想忘也忘不了的女人。
可是,黎月雏也只能将对红妩娘的恨掩藏在了心中,因为他已然与红妩娘行头陌路,从此毫无瓜葛。
今夜的残月又为何如此地冰冷,黎月雏看着那轮皎洁而发着彻骨之寒的明月,不由得哀叹道:“冷星月,你为什么如此的冷啊,难道我与你在凤别楼的那一夜,真的就是意味着永别了吗?凤别楼,你为什么叫那么苍凉的名字,为什么对人这么的残忍!”
今夜无酒,黎月雏却象喝醉酒时那么踉踉跄跄的,他无头无绪地缓步而行,一直浸没在没有清冷的月光能照到的漆黑之中。
红妩娘将奔马飞腾葬在了凤别楼外的一块空地上,死在凤别楼的侠客终归是不幸的。他会匿迹于整个江湖,这个时代也就与奔马飞腾无缘了。数百年后,在那本厚厚的江湖史册之中,也未必会留有北方奔马飞腾的大名。这是一位志在武林人地沉沦,更是他的无奈。红妩娘知道奔马飞腾对江湖的狂想,她深知是因为自己那致命的一簪叫奔马飞腾就此告终,她的内心也潜藏着无法抹去的罪孽感与愧疚。
红妩娘呆望着自己用短木为他所雕刻一夜的墓碑,墓碑上写着“爱人楚风,碧儿立。”当晨光已至时,一夜没有合眼的红妩娘竟然没有丝毫的睡意,或许,是她的内心太繁杂,太过的沉重,以至于她无法安然入眠。
红妩娘是不会再呆在这里的,因为这里的确是她充满着无数不快的地方。前方茫茫的白帆经过,向远处眺望,她又看到前些日子自己在此相识的那个小女孩,夏桑莲。不过,她并没有过去,不是不想,而是不忍。她不知道夏桑莲最后的等待会是什么,是消逝的红颜,还是永远擦不掉的泪痕。但是她能深刻体会到夏桑莲此时此刻的心尖的寒冷。一阵瑟瑟的晨风擦过了红妩娘那单薄的外衣,但是她却感受不到这风的寒,因为她无时无刻地都在体会着心里那坚实的冰峰,锥自己的痛,给予自己的寒。
失去奔马飞腾果真是红妩娘生命中的一段悲剧,倘若红妩娘真的能够如她十五年所愿,依偎在黎月雏的怀抱中,似乎也已不在会是红妩娘生命中的喜剧了。
既然失去了奔马飞腾就等于失去了自己毕生的快乐,那么红妩娘在这个世界中又会追求什么呢?没有一个人甘愿追求于寂寞与郁悒,但红妩娘除了这些人们所想要逃避的情感外,或许在她的身上真的没有什么温馨的东西所包裹了。
红妩娘在向哪走,是走向人间最痛苦的边缘,还是在走向人间所不存在的绝境呢?她的那份甚为苦涩而难耐的心又将趋使她选择怎样一条道路呢?
红妩娘从来就不会徘徊,她也不想坐守在某处等待着什么,她从来就只有追求与寻找。十五年前,当她甚为孤独地走到了玉箫情风楼中,她便开始寻找黎月雏,当她相识了奔马飞腾之后,便开始寻找着她的那份真爱。
现在,黎月雏不信任红妩娘,弃她而去,奔马飞腾又被红妩娘一簪杀死,在她生命中,看似同等重要的两个人,现已纷纷地远离于她。此刻,可以这么说,在红妩娘的心中,已经是一无所有了,那么,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包括情感上的空无,她又会寻找着什么呢?
死亡,的确,只有死亡……
当初,红妩娘为了黎月雏,她想死却没有勇气死,然而现在,红妩娘真的可以抛去黎月雏,让自己得到解脱。
红妩娘很庆幸,因为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悬崖之缘,或许,红妩娘认为这是天意,是老天刻意安排她走这条崎岖可以通向死亡的路。天命永远是不可违,是老天将红妩娘推到死亡的绝境上的。
缓缓的,红妩娘在茫茫的雾色里,闭上了眼睛,风飘动着她那绯红色的长袍,似乎在尽灼着她此刻对生活的热情。
“二少爷,昨晚小人在凤别楼看到黎月雏在与一位高手决斗。”
“什么,那么那个人有没有夺走他身上的《飘香秘籍》?”
“没有,黎月雏被一位一身红衣的女人给救了,那个人也死于了那个红衣女郎的手里。”
“什么,江湖上尚存在着能杀得了飘香剑客的人?”
“不,我观其形势,仿佛在那一刻,是黎月雏的剑香不存在了,而且无香溢发的招式也是平平淡淡。”
“什么,那你是在什么时间发现他的剑香尽失的呢?”
“刚刚入夜。”
“哈哈,看来江湖传闻未必是假,飘香剑在申时到卯时不显威力,而且飘香剑法也是平平,看来属实。”
“那,那么如此……”
“哈哈……”
顿时,两人暴笑出来,声音响彻了整片的荒野。
红妩娘在这生死徘徊的瞬间,她仍然没有选择去死,并非是她没有死的勇气。她的心刹那复苏,她不死只是因为黎月雏尚且还活着,而且又有好多人想去找黎月雏。
“什么人?”
那位被称为是二少爷的似乎洞察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遂然,他惶惶地大声喊出。
红妩娘从来就不是藏头露尾之人,有人叫她出来,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现身。她迅速地从丛林中出来了,一身绯红色的长袍正是红妩娘在江湖中的象征,那代表的是一身的血腥,也代表着夺命。没有男人看到红妩娘而不心动,然而,也少有男人敢轻易地去接近这个满身杀气的女人。
“红妩娘。”那位少爷很紧张地说道。
红妩娘认得这为少爷,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也是因为他哥哥的存在。他的哥哥就是在这个时代,叱咤江湖的幻扇书生云萧逸,他便是云世家的二公子,云一雷。
红妩娘用着她那最凶毒的神色来掩饰着她那如此出众的芳容,在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眼中,红妩娘永远都是一位娇艳迷人的姑娘,但是在江湖中奔走的人,也恍似不敢轻易尝试着她的眼神。
红妩娘道:“云萧逸在江湖中一向大义,真没有想到云家的二公子竟然在暗地里盘算着《飘香秘籍》的下落,真是无耻之徒。”
云一雷顿时怔了一下,然后又定了定神,说道:“真没想到,已经匿迹的江湖美人儿,我今日会在此会面,这真是我云某的荣幸,我说红妩娘,今天你有没有兴致陪二爷我喝上一杯啊?”
红妩娘已经没有时间再同云一雷这般无耻之徒说什么了,更没有兴趣听他开这样荒淫无耻的玩笑。登时,右臂而起,只听“呃——”的一声,在云一雷身旁的那位仆人就倒了下去。但,云一雷见此并没有慌乱,毕竟,云一雷的武功也是云世家亲传,他的功夫自当是上层,固然,他并不在意一个下人的血迹。
云一雷笑道:“真想不到,红妩娘也懂武,更没想到,红透古城的红妩娘竟然是个断臂之人,而且半条胳臂别刀刃取代。”
红妩娘依然没有开口说话,蓦然间,大臂横扫而至,刀刃紧贴于云一雷毛发而过。丝丝发髻,刹那间在半空中飘舞不停。但这依然没有使云一雷感到惊悚,因为他不认为,一位落入风尘的女子,会有多大的本事。
刹那,云一雷高跃,以迅雷不及掩耳双掌齐拍红妩娘。红妩娘的发簪不在头上,而是在腰系,一排的玉簪,每一个都可以夺一个人的命。
然而,就在这一次,红妩娘的玉簪并没有如愿以偿,打空,深深插入一个灌木之中。云一雷见玉簪插入灌木之深,自知红妩娘的内力是深不可测,而且武功也不可小觑,当他看到红妩娘将手又扶于腰间之时,准备发第二支玉簪时,云一雷怕了,而且很怕。
但是,幸运的是,云一雷脚步之灵便,在江湖中,亦是少人相匹敌。于是,在红妩娘拿出玉簪前,他便亟亟而去。红妩娘连忙起步,欲要追赶,但是已经一夜未眠的她,自然不易贸然去追,她停住了脚步,极其失望地看着云一雷如脚踏青云般地闪闪而逝。
当红妩娘听到云一雷刚才那番话后,她已然是没有了求死之心,或许,她此刻又在坦然地面对着自己真实的情感——无论怎样,也是无法忘记黎月雏。
黎月雏恍恍地走进了一家酒馆,江湖人共同的喜好便是饮酒。在欢乐中,他们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寂寞时,他们借酒销愁愁更愁。黎月雏喜欢美酒,他也喜欢在自己满腹愁伤之时喝的酩酊大醉。他认为,天下间没有一样东西,会比酒有更好的麻醉作用。
然而,在这个时代,好饮酒的人真是太多。在这家酒馆,仿佛已经聚集了天下的绿林人士。然而,也许黎月雏此刻突兀地到来,是他的一种极大的不幸。因为在这个江湖,暗含杀机,充满贪婪的眼神太多,想要杀黎月雏的人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