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一口气回到家里,抄小路没见着前面走着的三华,不禁心里发急道:“一路上不见三华,看来我是真的遇见鬼了。”
其实他是心理着急,抄了近道,才和越好的三华错开了。他想着罗桑一人来此,和三华一道,拆穿他的阴谋,却没想到来的是两人,那一定就不是罗桑。
老赵回家睡到床上,全身发抖。他老伴问他道:“孩子他爹,你是怎么了,怎么回来满头大汗,全身发颤呢?”
老赵以为又见到老王了,连忙将手四下一抓道:“老王,不是我,不是我,要找你找罗桑他娘去。”
老赵家的听他说胡话,朝他喝道:“老赵,你有病。我是你老婆,不是老王。老王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怕他?”
老赵一听不是老王,忙爬起身,将刚才遇到的告诉了他老伴。老赵家的心想,以前村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遇着鬼的人总是不好。她忙朝老赵道:“孩子他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拿个蛋给你滚一下,明早送到邻村的刘大脚家去,让他给你看看,是不是真遇着鬼了。”
老赵抱紧他老伴道:“孩子他娘,你还是别走,我害怕。”
老赵家的怒喝一声道:“怕什么怕,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些都怕,你还算不算男人了,况且又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别处?”
老赵家的边说,边起身到里屋去拿鸡蛋。她回来,只见老赵的手,四处乱抓。她急急的拿着蛋在他的身上滚了一圈,又拿回去放好,拍着老赵道:“孩子他爹,平时我就给你说,让你晚上不要在外面呆得太久,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老赵的眼神迷糊,见着他老伴,就说是老王。他老伴叫他几次,他才醒过神来,道:“我平时走了那么多夜路,也没有遇见过,可今晚不知为啥,就碰到了。我出去的时候,看见明月明朗,照着路面都不用手电,就没拿手电出去。可走到隘口那,只觉阴风一卷,天上的月光就没了,黑漆漆的一片,我的烟也不着了,打火机也打不燃。老伴,你说我这不是遇鬼了,是遇到什么了?”
老赵家的听完,也吓得不得了道:“孩子他爹,你可要挺住,不能这样啊!明早我就去找人,让他来家看看。”
老赵家的转念一想,冲着老赵道:“孩子他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王的事了,要不然他怎么单单来找你?”
老赵此时害怕,不说出来是不行的了,只得把毒害老王的事说了。他害怕罗桑他娘惹祸上身,却避过不说。
老赵家的啐了老赵一口,喝道:“你说你平时做的什么事,老王如今来索命,你不给他烧点纸,烧几柱香,他能去吗?”
老赵家的说完,去堂屋给他找香、纸、烛,等她把一应物事拿进来的时候,老赵已不省人事。老赵家的慌了,忙伸手试试鼻息,只觉还有气息,就使劲的掐他的脊梁,半晌才见老赵醒过来。
老赵一睁眼,便喝道:“老王,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老赵家的没法,折腾了整个下半夜,吵得他的女儿们,都起来看着她爹。老赵家的朝九妹道:“九妹,你看着你爹,我到村里叫几个人来,陪着你爹。你看你爹这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九妹一听,哭道:“爹,你可不能有事,你要是撒手不管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老赵家的喝道:“不许哭,你爹还没死呢。”
老赵家的匆匆走出房门,平时他家不和老韩家来往,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拍着门叫老韩。老韩睡梦中听得是老赵家的声音,忙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老赵家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快,快,老赵不行了。”
老韩一听,披着衣服奔出来道:“你说什么?”
老赵家的气喘吁吁地道:“老赵不行了,想让你去陪陪他。”
这么近的几步路,老赵家的就喘成这样,显是被吓着了。老韩二话没说,打开院门,便往老赵家跑。老赵家的见老韩去了,便朝老韩嚷道:“老韩,你先去陪着,孩子们都在那,我在再去对门叫叫大娃他们。”
老韩答应着道:“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老韩来到老赵家,见他的几个女儿都守在那,坐到床前道:“老赵,你怎么了?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不行了?”
老赵见着老韩,张着双手,便来抓他道:“老王,你再来缠着我,我就和你拼了。”
老韩使劲的叫了他几声,又扇了他几耳光,喝道:“老赵,我是老韩,不是什么老王。”
老韩见他如此,也明白了几分。像老赵这种人,人没法收拾得了他,只能等着阴间的鬼来收拾。但邻居一场,过往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况且他家的孩子们,也不像他那样势力。
老赵家的女儿们见老韩扇他爹的耳光,都哭着道:“韩伯伯,您就不要打我爹了,他都快不行了。”
老韩忙道:“他现在糊涂,打他几下,他就清醒了。”
挨了几下耳光,老赵果然清醒了许多,见是老韩,朝老韩吼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我家里?”
老韩喝道:“怎么在你家里,你老伴都说你不行了,才叫我过来陪你,你嘴里胡说八道的喊着什么老王,难道你忘了?”
老赵什么也记不起,摸摸头,又摇了摇头道:“老韩,我恐怕是不久人世的人了,以前我对不住你,还望你谅解。我现在跟你赔不是,以后恐怕连赔不是的机会都没了。”
老韩听着,也觉得难过,低声道:“老赵,你好好养着,会没事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计较什么。只要你好起来,我们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起玩耍,一起去钓鱼。”
老赵听得泪流满面道:“老韩,我知道你这人没有什么心眼,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只悄悄告诉你一人。”
他抬起身,将嘴凑到老韩的耳朵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话。老韩听着,吓得全身发颤,朝老赵道:“老赵,这事多亏你提醒,你好好的养着,不要想得太多。”
老赵点头道:“老韩,我要是真的死了,求你帮着料理一下后事,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你。”
老韩的眼泪,不自禁的流出来道:“老赵,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挺住。”
老赵淡淡地道:“老韩,其实我什么都放得下,只有一件事我放不下,我想见见牛蛋,想亲口给他说。”
老韩想了想,牛蛋都被送到劳改所里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该怎么办才好?
他嘴里答应着老赵道:“老赵,你挺住,这件事等天亮了我去乡里一趟,说不定能让牛蛋回来。”
老赵拉着老韩的手,微微一笑,眼睛里露出感激的光芒道:“老韩,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那样对我好,你没有心眼,和老王一样没有心眼。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事,就是对不住老王,我如今随他去,也不欠他什么了。”
老韩喝道:“老赵,别说胡话,孩子们都在这里。”
老赵点点头,朝四周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九妹,叫她坐到床前,伸手摸着她的头道:“九妹,你是不是喜欢老谭家的二娃?”
九妹先摇头,后又点头。
老赵微微一笑,目光变得异常的慈祥。在九妹的记忆里,她的爹老赵,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对她好过。他摸着九妹的长发,低声道:“九妹,以前爹对你们不好,你不怪爹吧?”
九妹摇摇头道:“爹,我不怪你。”
老赵点头道:“不怪我就好,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二娃,倘若我一病不起,我会告诉你七姐,让她代我答应这门亲事。二娃来提过几次,都被我拒绝了。我快死了,不能再对你们苛刻了。九妹,爹不能在临死前,也对不住你。”
九妹听完,伏在他爹的身上,痛哭起来。
老韩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已哀,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过不多时,大娃走进屋来,见他岳丈病倒在床上,走到窗前叫道:“爹,您怎么样了?可要保重身体啊!”
老赵见着大娃,眼泪更止不住地道:“大娃,以前我对不住你,没想到在我将去的时候,你还能来看我。”
大娃拉着老赵的手道:“爹,您说的什么话,我永远都是您的晚辈,即使没有八妹这层关系,我也会来看您。”
老赵叹息一声道:“可惜牛蛋不在身边,要是他和你一起来,我就更高兴了。”
老韩朝大娃望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大娃忙道:“爹,等天亮了,我就想办法,去求求村长,让他去劳改所说说,让牛蛋回来。”
老赵摆摆手道:“大娃,你还是不要去找村长的好,村长他不想牛蛋回来。”
大娃略略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好说出来,他有他的难处,除了村长,也不知道该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