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默无表情地望着红姝，追问道：“是不是牛蛋，你说话呀？”
红姝望着远处，望着河对面的竹林，她再已不能做出对不起牛蛋的事。牛蛋两度救她，她却恩将仇报。
红姝奔出院子，冷冷地飘落一句话道：“爹，您就是没心肝的，处处想设法害牛蛋，牛蛋有什么对不起您的？你就是想人家的日子过得没你好，人家的竹林长得好，你不心甘。”
老赵见红姝跑了，急得磕了磕烟斗，喝道：“你跑哪去？”
红姝边跑边哭道：“有你这样的爹，我还不如去死了。”
老赵慌了，忙走回来，朝八妹、九妹喝道：“快去喊你韩婶，再告诉村里的人，阻止你七姐，不要她自杀了。”
八妹、九妹听着慌道：“爹，我们这就去。”
老赵说完，朝红姝奔去的方向跑去。
老赵行了一程，喘息不定。明明见红姝就在前面，为何转眼间，人就不见了。老赵急得四下搜索，却不见人影。
只见老韩家的走来道：“老赵，怎么回事？”
老赵气喘吁吁地道：“红姝她，她想不通，要寻短见。我阻止不了，看着她朝前面的路口跑去的，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老韩家的虽平时和老赵吵来吵去，人命关天，也不敢含糊，忙道：“老赵不急，我们再好好找找，说不定她就在附近。”
老赵蹲下，歇了一会道：“都怪我平时教导无方，才惹出这么大的祸。”
老韩家的指着老赵，喝道：“就你干的什么事，还教导无方？好好反省反省，谁当了你的闺女，会受得了你的气？还死不知悔改，要你这样，我告诉大家伙，让她们都别找了。”
老赵忙道：“孩子她婶，别，别这样。红姝都跑了，你就帮忙找找。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她是无辜的。”
老韩家的见他诚恳认错，点头道：“这才像话。”
老韩家的边说边甩着手，朝前面跑去。只见身后，来了同村不少媳妇，都在帮老赵找红姝。老赵叼着烟斗，叹了口气道：“我真的错了，可也是为她好啊。为了能让她有个宽裕的生活条件，为了能让自己家里也好过一点，她怎么就不明白当爹的一片苦心呢？”
老赵边叹气，边站起身朝众人追去。找到红姝，他硬要狠狠的给她几下，方解心头之恨。众人找了一程，却找不着红姝。日头正照，晒得众人的头，汗水直冒。
老韩家的来到老赵身边，喝道：“老赵，这找不着，我们也饿了，是不是得回家去吃了饭再来？”
老赵忙点头道：“大家伙辛苦了，你们都先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再找找。”
众人帮他找人，却连水酒都不招呼一下，你不回去，也带声话，什么饭就在我家吃之类的，众人嘴里不说，心里却这么想。
大家都知道老赵抠门，也不为难他。但忙活了一早上，总觉得有些不值。
老赵见众人去了，朝河边奔来。
红姝躲在芦苇里，见老赵奔来，本来气也消了许多，见着他就气上心头。她伏在芦苇里，目视老赵走远，才爬起身，来到深潭上。
回想当日，牛蛋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跳下的情景，他圆滑的脑袋，高大的身影，令人一想便觉亲昵搞笑。
要不是他，早死在了潭里。要不是他，早被罗桑玷污。是他救了自己，可自己几次三番，诬陷他，他还会一往如故的救自己吗？
红姝想着，绝望地回想着老赵的话，回想着老赵所做的事，这世间要有点留恋的，也只有牛蛋一人了。
红姝望着日头，走到河水中央，望着河里的游鱼。自己何时，才能像它们那样，自由自在的翱翔，像它们那样，无拘无束？
红姝探头朝河潭里望了一眼，希望牛蛋再次出现自己的眼前，可他又害怕。自己明明是来寻死，为何又希望他出现？
村长要给他介绍老婆，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何苦胡思乱想？他家是穷，可他却没有因为自己穷，而自暴自弃。
红姝想着，想着自己的前程，也被张大妈给毁了。张大妈的嘴，比臭豆腐还臭，要污蔑一个人，她只要说一声，就会闹得满村风雨。
红姝想起当晚来福邀请她姊妹们去听戏，来福和爹在门口说话的情景，她冷笑一声道：“有这样的爹，窜撮着别人，毁掉自己女儿的幸福？”
红姝走到水湍急的地方，走到更深的水流处，她要用这种方法，结束短暂的一生。她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她不是那种不守妇道，不懂贞洁的人。要做出那样的事，也只有她张大妈，随时都同村长有个什么话柄，被大家拿来，说说笑笑。
红姝又走进几步，身子一溜，滑入河底。她顺流而下，跌入深潭。将全身没入水底，就这样无牵无挂。
红姝绝望的回忆着老赵所做的一切，绝望的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一切都将趋于乌有。短暂的时光，值得回忆的也不多。自从她记事起，每日都在老赵的申斥下，做着家务，带着八妹、九妹，一同玩耍。家里的厨房，河边的土地，就是她游玩的地方。
不，那不是游玩，而是辛苦的劳作。每日在灶下，煮着饭，煮着猪菜。忙活完了，还得去河边地里割猪菜。除了去过牛蛋家两次，来福家一次，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除了过着单调的生活，再没有别的事可做。等着出嫁，是她的梦想，找个对她好的人，是她的初衷。可眼下，将随着她身体的沉没，变得虚无。
有个这样的爹，生在这样的人家，不是早早出嫁，便是被折磨得难以活命。
红姝呛着河水，不愿去想以往的不快。
她最近，听说有人来村里传道，宣传平等，父母子女皆兄弟般的精神，诉说天堂是极乐的地方，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烦劳。她要去哪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红姝喝了一阵水，只觉全身发软，再无力气挣扎，滞滞的望着太阳射进水里的光芒，眼前突然乌黑一片。
顺着河流，身体在河水里打转，冲刷着她茭白的身子，像鱼一般，进入牛蛋的网。牛蛋不禁大叫道：“好大的鱼，很久没遇到这么大的鱼了。”
大娃朝他奔来，沉声道：“牛蛋，听说打着大鱼，是不好的征兆，你可要小心点。”
牛蛋啐道：“什么好不好，几次老赵叔想弄我进监，他都没弄到。我想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想计谋赚我。大哥，今日打着大鱼，正好拿去卖个好价钱，给你凑足娶媳妇的钱。”
大娃止住道：“我说过这事不让你们帮忙的，你怎么不听？”
牛蛋喝道：“大哥，不怕我当亲兄弟？娶个嫂子回来，爹娘也高兴。要不人家，把我谭家看得白了，还以为弟兄们光棍，家里没钱娶媳妇。”
大娃点头道：“五弟说得也是，以后大家相互帮忙，娶她一大堆媳妇回家，看谁还敢小瞧我谭家。”
牛蛋噗嗤一声笑道：“大哥，你别贪心，一个就可以了。多了吵吵闹闹的，你招架得过来吗？”
两人说着笑，将渔网紧缩。
大娃朝网内一望，皱眉道：“牛蛋，出事了。你看……，你看……。”
大娃指着网，吓得目瞪口呆。
牛蛋朝网内一望，不禁道：“怎么是红姝？她怎么会到河里？”
牛蛋忙叫大娃将绳子拉紧，自己奔入河内，将红姝抱起，喝了几声，却不见红姝回应。牛蛋叹了口气道：“最近风言风语，都把红姝的名声传坏了，难怪她会想不开。大哥，你看红姝，还有救没？”
大娃扯了扯牛蛋的衣领道：“五弟，我们还是走吧，难道你还想让老赵叔怪你，糟践了他的女儿？”
牛蛋摇摇头，伸手在红姝的鼻息下一摸，尚有口气在。忙道：“大哥，救人一命，总比杀人好。她还有气，我们想法救救她。”
大娃一愣，心上一计道：“五弟，有救她的办法了。”
大娃说完，朝不远处的石头奔去。不瞬间便将石头抱来，压在红姝的肚子上道：“老赵叔怕我们玷污他女儿，你用手压石头，即使他看见了，也没得话说。”
牛蛋大喜道：“大哥，你想的办法就是好。”
牛蛋伸手在石头上一压，红姝吐了几口凉水。
大娃朝红姝的脸蛋望了一眼，白皙可爱，又朝牛蛋瞥了一眼，笑道：“五弟，我觉得她，倒与你挺配的。你看她唇红齿白，丝毫没被河水浸透。你三次救她，说明你们有那么点缘分。”
牛蛋伸手止住他道：“哥，别乱说。我怕被人听去了，又来找麻烦。”
大娃喝道：“这次谁要是再无中生有，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前两次我都没亲眼见到，不好作证，这次我亲眼见到，谁胡说我就跟谁拼命。”
牛蛋笑道：“哥，要是爹娘说我，你也跟他们拼命？”
大娃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你猪脑子，怎么能用爹娘跟他们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