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初照,照得老赵家的二层小木屋发白,他家的周围,到处长满了芭蕉,芭蕉树挤压着几人坐的桃树,随着微风的吹拂,嘎吱嘎吱的乱响。
老赵听完大妹的话,咳嗽了两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要是隔壁邻居家听着,怪不好意思。
二妹听了,一本正经的说道:“爹,这个我倒记得。我记得我嫁过去的时候,公公婆婆就天天不让我干活,每天给我弄好吃的。还让水生他天天到河里打鱼,偶尔还到街上,给我买些好吃的。”
老赵一听,自己家没那条件,虽然对着条大河,自己也没那时间去打鱼给她吃,更不要说花钱去街上买好吃的给老伴吃了。老赵听到一半,连忙打住道:“二妹,你家家境好,这些我……。”
老赵望望三妹,示意让她说,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头上插着珠花,脚下蹬着一双绣花鞋,有几分娇羞,瑟瑟的道:“我家不如二姐家有钱,也没那条件到河里打鱼,更不用说到街上买什么吃的了。可我家里养着不少的鸡鸭鹅,每天可以捡到数十个蛋。我婆婆说‘二妹啊,你来我家,我家穷,没什么好吃的给你吃,这些鸡鸭鹅什么的,下的蛋我也不拿去卖了,就在家里煮着吃。’我每天都吃那些东西,吃得腻了,婆婆就杀鸡给我吃。鸡鸭鹅什么的,都吃腻了,就拿到街上去卖,卖了买好吃的回来。”
二妹一听,将头偏了偏道:“三妹,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到街上去买了。”
老赵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叹息一阵道:“我家哪有那些鸡鸭鹅鱼,每年杀一头猪,都还不够糊口。”
他家四妹穿得寒碜,只穿了件花格子的旧衬衫,套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下穿的是双布鞋,忙道:“四妹,你家没这些东西吧?”
四妹朝她三个姐姐望了一眼,但见她们,都穿着华丽,与自己不在一个档次上,又听得二姐、三姐所言,有些不好说。但当着自己爹的面,爹又虚心请教,又不好不说道:“爹,我怀孕那会,我家没什么好吃的。就过年杀的一头猪,我婆婆变换着口味,给我做成不同的菜,每顿我吃了,都不感觉到腻。我家买不起蔬果,院子里有好些桃树、梨树、李子树、核桃之类的东西,他们都给我留着,说这段时间,容易饿,让我一天到晚,不停的吃,不停的吃。我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有八斤重。”
老赵听得连连摇头道:“你看我家里,一头猪还得供那么多人吃,家里除了这个老桃树,就剩下那些芭蕉了。这棵老桃树,自从你出嫁后,就再已没结桃子了。那些芭蕉,我和你娘,一天忙着干农活,都把它砍来喂猪了。每年养一头猪,你七妹红姝,都不想养。她说她很少吃肉,后来赌气,竟连肉也不吃了。”
大妹接过去道:“爹,你把她们也实在逼得太紧,她们连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一天累得跟啥样似的?我看着红姝比较喜欢,就让她跟着我过去住几日?”
老赵斗了斗烟灰,忙道:“大妹,这个我可不同意。她一走了,你那些较小的妹妹,还有家里的猪,怎么办?”
大妹瞠目结舌,不好再说下去。
又听老赵道:“你八妹九妹也渐渐长大,我想着,给家里养头母猪,让她们天天给我割猪菜。”
六个女儿,在家都吃尽了苦头,此时听老赵一说,都暗自摇了摇头,心里却想,幸好当初在家,没养母猪。
二妹张大嘴巴道:“爹,养母猪,岂不是忙活不过来?”
老赵朝她瞟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你离得比较近,家里除了带孩子,也没别的活忙,就过来帮着照顾一下。”
二妹不好推却,嘴里应着,心里却道:“你就等着吧,死抠门的老鬼,我出嫁的时候,向你要张桌子,你都舍不得请木匠来打。这个时候,要养母猪,还好意思让我帮忙?”
老赵吐了口烟圈,朝大女儿大妹道:“大妹,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好像知道,没那么多的……。”
大妹抱着调皮的孩子,将乳头凑到他的嘴上道:“爹,你是不知道,那年他家的老腊肉,吃得我想吐。我在家吃的肉少,到他家天天顿顿的吃,吃得我都烦了。婆婆每每对我说,她家一年杀两头猪,每年都吃不完,就是等着找了儿媳妇,怀孩子伤身体,留着给我吃。后来丈夫知道了,就到山上采野蘑菇,什么奶浆菌、蘑菇菌,什么青冈转、野木耳,什么青堂菌,什么红菌,什么板栗菌,统统的采回家去吃。吃不完的,又用开水煮熟了,晒干,再用热水泡开了,用排骨、猪脚炖得稀烂,吃得倒是可口。”
二妹将穿得有些低胸的衣服拉了拉,怕被人看见她勒得很紧,故意露出的乳沟,讪讪地笑道:“大姐,难怪你家的这几个小子,都长得像蘑菇似的,圆圆的。”
大妹啐了一口,伸手去做个要打的姿势,却没出手。
老赵见她要打,忙道:“大妹,都说着笑话的,你就当真?”
大妹将手缩回道:“二妹在家的时候,就伶牙俐齿的,我还怕她找个婆家,婆婆会对她狠心。却被想到,找了个这么好的婆婆。”
二妹白了她一眼道:“大姐,眼红了吧?眼红了你改嫁,我不怕姐妹俩侍候一个丈夫。”
老赵听她说得越来越不靠谱,咳嗽两声,打断她们道:“越来越没家教了,让别人听了去,还说我老赵家的,短了家教。”
二妹还兀自的白了白大妹,将领口一拉,把袖子挽上,双手支在板凳上,差点将同根凳子上坐的三妹掀翻在地。
三妹见二妹如此,忙闪了几闪,才坐稳道:“二姐,你这架势,像要打人似的。”
二妹不好意思,忙拉了三妹一把道:“三妹,不好意思。”
大妹冷笑一声道:“你就让她得瑟,她穿的衣服,到处露点,又不怕人笑话。”
二妹站起身,伸手指着大妹道:“怎么了?不服气?我穿得露点,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也穿成我这样?大妈似的,穿了别人才笑话呢。”
老赵一拍板凳,沉声喝道:“都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这晚是让你们商量对策的,不是让你们吵架的。还是三妹、四妹、五妹、六妹乖,又不多说,又孝顺,性格温和。谁在多嘴,今晚就让她睡厢楼。”
大妹、二妹听完,赶紧住嘴。两人都知道,厢楼上有不少的老鼠,睡在那,就像睡在稻草堆里一样。
五妹、六妹忙道:“爹,今晚我们睡那。”
老赵有些不忍,两人说话,都小声小气的,怕被别人听见,忙道:“今晚就让你大姐、二姐睡那,回来就唧唧歪歪的,吵个不停。让她们到那里吵一晚上,看她们还吵不吵。”
二妹叉着腰,用手扇着冷风,不屑地道:“早知道,我就不留下来了。”
老赵气得两眼发直,朝六妹道:“六妹,我知道你孝顺,你婆婆对你更是好。除了吃些补品什么的,还要吃些什么?平时注意些什么?”
六妹捂着嗓子,压低声音道:“爹,你有所不知,要生儿子,不但要娘吃好吃的,还要让娘好好休息,而且随时都得变换口味。我听人说,在行那事的时候,还有很多讲究。”
老赵一听,愣道:“除了压着她,还有什么讲究?”
老赵见其余五人,都笑得捂着嘴,乐不可支。抖抖烟斗,喝声道:“再笑,再笑,全都睡厢楼。”
急得五人,不敢再笑。
老赵想问六妹,却不好再问。毕竟她是女儿家,问她这些,有伤大雅。
六妹也急得不好羞愧满面道:“爹,要不我让喜魁来跟你说说。”
其余五人,笑得更是一塌糊涂。老赵磕了磕烟斗,连忙摆手道:“六妹,不说了。等有时间了,我找找喜魁。我们爷们儿,也好交流。”
二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爹,我家喜旺,也能交流这事啊,又何必找他?”
说来奇怪,老赵家的六个女儿,嫁的丈夫,小名前面,都有个喜字。大妹家的叫喜发,二妹家的喜旺,三妹家的喜财,四妹家的喜赢,五妹家的喜新,六妹家的喜魁,倒像一家子生出来一般。
老赵摆摆手道:“我还不知道你家喜旺,游手好闲的,准没有什么正经的。我还是去问问喜魁,喜魁这孩子,我看着踏实。”
二妹讨了没趣,朝六妹瞪了一眼,喝道:“好像只有我家男人是游手好闲似的,可我家男人疼我,舍得让我花钱。不像有些人家,嘴里说是没钱,穿得破烂,实际上,家里过得跟皇帝似的。”
四妹听着难听,朝二妹喝道:“二姐,你在说谁呢?你家有,又没人跟你比去。”
老赵磕磕烟斗,朝六人摆手道:“你们再说,再吵,今晚我就让你们吵个够。五妹、六妹,今晚挨着你娘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