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虽被几个女儿聒噪得耳朵发麻,但从几人的话里,他总结出了三点经验。第一,要让老婆好好休息;第二,一定得让老婆吃好吃的;第三,一定得改变改变房事姿势。
老赵忖罢,心道:“这第一点和第三点,都好实现,可这第二点,吃好吃的可就难办了。”
他忖了又忖,不禁计上心来道:“从明天起,就到街上去买猪,家里养两头,过年好杀。再把那一片芭蕉砍掉,种竹子。每年的竹笋,都给老伴煮着吃。听说运气好,还能弄到竹参,给她炖肉。”
老赵打定主意,忽听隔壁邻居老韩家,吵嚷得不行。他走进篱墙边一听,他家的媳妇,竟然生了,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老赵再也站不住了,嘴里唠叨着,见几个女儿都去睡了,来回不停的踱步。
忽听老韩走出来,朝他的儿子双生道:“双生啊,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好呢?”
古老的山村,还保持着给孩子起贱命的优良传统。双生忖了忖,朝老韩道:“爸,我听说给孩子起贱命,好养活。他又是个男孩子,就起名叫母狗吧。”
老韩摇着头,将手中的蒲扇扇了扇,道:“双生,你看我给你起的名字多好,双生双生,你媳妇头胎,不就生了一男一女。你给他起名母狗,难道以后,要让他生一大堆不成。”
老韩说完,点头道:“这名字好,母狗一窝,少说也得生两三个吧?”
双生大笑道:“爸,你还真要他生那么多,怎么养活?你看咱家两辈单传,日子过得多好?那些孩子多的人家,过的是啥日子?”
老赵听完,摇了摇头,心里有苦,嘴里嘀咕道:“你以为我想要那么多,我是被逼的。我也想像你老韩家一样,过着衣食丰足的生活。可我家那口子,也实在不争气,生一个女的,生两个,还是女的。”
老赵嘟哝着,坐在篱墙下,又听老韩道:“谁不想人丁兴旺啊?双生,你媳妇能生,就让她多生几个,我老韩家,又不是缺少粮食,不能养活?”
双生摇摇头道:“爸,你看现在的城里的孩子,都去上学。我琢磨着,我家这三个,也得让他去城里上上学吧?”
老韩摆手道:“小子,那得花多少钱?有你那些钱,赶紧把你媳妇服侍好,多给我家添几个孙崽,要是你敢违背我的意思,老子跟你急。”
双生着急道:“爸,这不是忙着给孩子起名,你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老韩一拍蒲扇道:“就叫他母狗,还起什么?”
双生无奈,灰头土脸的走了进去,对他媳妇道:“爹说给他起名母狗,说是好养活。”
媳妇不乐意地道:“我说双生,你看前两个孩子,一个叫双发,一个叫双红,都是重了你的名字,怎么给他起名叫母狗,多难听呀?”
双生摇了摇头道:“你找爸理论去,我怎么好说得?我还琢磨着,让孩子们长大了去城里念书,让他们学点知识。不能像我这样,才读了一年的书,就回家种地了。”
媳妇点头道:“这事我看成,以后我们,还是少生点好。就这么三个孩子,拉扯大也不容易。”
双生点点头,出来朝老韩道:“爸,媳妇说这名字太难听了,要是取这名字,以后她就不再生了。”
老赵坐在篱下,听得暗笑起来,叫什么不好,偏叫母狗。我家这些孩子,生一个小什么妹,生一个叫什么妹,多好?
他忽然又失落起来,要是当年,生的那儿子,也给他起名叫母什么的,说不定就养活了。老赵叹了口气,望着明月,望着远处的树影,不住的摇头。
又听老韩摇摇蒲扇的声音,又道:“媳妇不同意啊?不同意那起什么名字呢?双生,你给我好好想想,一定要起个好名字,让媳妇满意了,就像河对门的老谭家,给我多多的生,越多越好。”
双生走出几步,望着老韩,愣了一声道:“爸,今晚是什么日子?”
老韩掐指算了算道:“双生,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你看隔壁老赵家,他家女儿洗三,我孙子就出世,你说这不……?”
双生又来回的踱着步道:“爹,你看他家的女儿,一个个的都能挤出水来,我的儿子,讨上一个,隔壁邻居,也好照顾他两老的。”
老韩摇着蒲扇,晃晃悠悠的道:“他老赵就一根筋,嫁女儿要嫁有身份有地位有威望的人。咱们家,虽生活上不愁吃不愁穿,可他老赵家能看上我们吗?”
双生啐了一口道:“当年我准备讨他三女儿,他就是不同意。这要是让孩子去讨了他家的女儿,岂不是降低辈分了?爸,说啥我也不能让儿子去讨他家的女儿。”
老赵听得,怒目望着地上的鹅卵石,恨恨地道:“我就是生不出儿子,也不会让你家的儿子将我的女儿拐走。老韩,你给我等着瞧。”
老赵恨恨的,踩着脚下的圆石,恨不得将老韩也踩在脚下。
老赵正欲抽身离去,忽然想到,我就要听听,看看你给你孙子取个啥名字。不要又取什么母的,让人笑话。
老赵坐在地上,靠着篱墙,望着皎皎明月,天空的云彩,将月明映照,相互陪衬。老赵抽了一口旱烟,将烟袋掏出,又卷了一支,放在烟斗上,听着老韩的话道:“双生,今夜七夕,就给孩子起名鹊桥吧?”
双生摇摇头道:“爸,取这么艳丽的名字,你就不怕孩子在外面鬼混,弄得家里不宁?我只求他娶一个媳妇就够了,要是天天夜夜鹊桥,那不是一大堆媳妇,惹人笑话?”
老韩听得怒了,喝道:“我说你小子咋这样呢?这个名字不好,那个名字不好,他娶一大堆媳妇咋啦?降低了你做爹的身份?今儿个你没听老赵说,他这么一大把年纪,又没死了老伴,还有续弦的意思。”
老赵听得,怒不可竭,将手中的烟斗抖了抖,像和尚敲着钵盂般的轻响。老韩沉声道:“小子,最近没来和尚吧?怎么又敲钵盂的响声?”
双生屏住呼吸,听了半晌道:“爹,没啥声音啊,是不是你听错了?”
老韩摇摇蒲扇,又沉声道:“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让老赵家给听取了,那样可不好。老赵这人,嘴里不说啥,心里可老给你使坏。”
双生历来都是怕事的人,忙拉着老韩道:“爸,那我们进屋去取名字,不能让老赵生气了,又把我家稻田的水渠给挖了。”
老韩止步喝道:“他敢,我明儿个就到田边去守着,他敢挖,我把他家的都挖了。他没我闲,敢跟我斗,我给他弄个底朝天。”
双生猛地拉着老韩,让他朝屋里面走去。老韩赖在屋檐下道:“我说双生,你这人怎么这么怕事?你就怕他老赵家,不就没娶成他家的女儿吗?”
双生听他说得大声,忙低声道:“爸,您就小点声,万一被他家听到,被媳妇听到,也不好。”
老韩虽不怕老赵家,却有点怕他这儿媳妇。把她惹恼了,不生孙子了,咋办?老韩低声道:“双生,你让我在这里想想,这一进屋,我就憋屈,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双生没法,只得陪他坐在屋檐下。
双生突然一拍双腿道:“爸,你看给孩子起名七夕怎么样?”
老韩用蒲扇拍了他一下道:“你猪脑子,鹊桥和七夕,有什么分别?依我说,就叫鹊桥。以后说不定,老赵家洗三的女儿,会缠着我家鹊桥不放。”
老赵听得连连发狠道:“老韩,你给我等着。等着我家十九妹,对你孙子缠着不放。你这孙子,刚一出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老赵发了一回狠,抱着烟袋,叼着烟,吐了口烟圈,朝二层小木屋走去。
双生一抬眼,便见篱下腾出一股烟雾。不禁喃喃地道:“爸,咱们的话,都被老赵在篱下听到了。”
老韩不以为意地道:“听到咋滴?听到咋滴?双生,他听到就能生出儿子来,我就给他烧高香。”
双生忙拉着老韩的手道:“爸,我们也不能这样诅咒人家,他家那口子,也活得不容易。”
老韩啐了一口唾沫,喝道:“他家那口不容易,他又不替大伙想想,还老指使他家那些娃儿,到处使坏,偷人家的包谷菜瓜之类的。大家都怜悯他,都为他难过,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双生听得老赵家的门嘎吱一声响,接着砰的一声,吓得他直哆嗦道:“爸,老赵听到,肯定生气了。明天我们,谁也不许提起这事。”
老韩放大嗓门道:“双生,你媳妇生了,我们就给他取名,叫鹊桥,你说怎么样?”
双生低沉着嗓音,忙道:“爸,我什么都答应您,求求您了,别这么大声,隔壁的邻居,都要睡觉呢。”
老韩伸着蒲扇,指着老赵家的屋子,恨恨地道:“就算他一年生两胎,我诅咒他,也生不出儿子来。”
老韩说罢,气得满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