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乡长望着山野的风景,闻着乡村气息,本以为可以在这里见到淳朴的民风,却没想到先见到了叼官。仰望山间,隐隐有雾气腾现。俯察地理,蒸蒸然鬼斧神工。
河流湍急的声响,震动祁乡长的肺腑。
祁乡长朝来人瞥了一眼道:“孟秘书,你再去叫叫罗孟,他要是不来,休怪我对他无理。”
原来陪着祁乡长来的,正是当日引新科技下乡的孟秘书。孟秘书无奈,只得朝山上奔去。来到山上,见罗孟正在同庆明商议立碑的事宜。孟秘书喘吁吁的道:“罗村长,乡长叫你下去。”
罗孟冷哼一声,喝道:“没看见这里有大事吗?乡长难道怕染上晦气?回去告诉你们乡长,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为何不管?”
庆明也冷笑一声道:“孟秘书,你回去吧。我们村里的事,村里自会解决。我自家门前的事,我自会打扫。”
孟秘书走到罗孟跟前,拉着罗孟的手道:“罗村长,你就给个面子,去见见祁乡长。”
罗孟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新科技下乡,款还是他说了算,索性给孟秘书一个面子,日后也好说话。随即转身道:“孟秘书,是你来找我,要是别人来,我真还不会下山去。”
孟秘书伸长舌头,却没说话。
罗孟转身拍了拍庆明的肩膀道:“庆明,我下山去一趟。”
他用力带动庆明,示意他走出几步。庆明会意,只听罗孟嘀咕道:“咱们村的新科技,还得孟秘书说了算,所以得给他面子,要不然咱们村那么多人家,恐怕就要喝西北风了。”
庆明点头道:“村长,这些道理我明白,你去吧。”
罗孟随着孟秘书,朝山下走来。
祁乡长一脸怒气,瞪着罗孟。罗孟满脸堆笑,双手沾满了泥,却递向祁乡长道:“祁乡长,不知您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祁乡长心想,他伸出手来,我若不与他握手,显得我是怕脏,日后传出去,我这脸往哪搁?可我要是与他握手,怒气实难消。
祁乡长思忖再三,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罗孟的手道:“村长要事在身,本不敢打搅,只是有件事,非得找村长谈谈。”
祁乡长做出一副凝重的表情,望着罗孟。罗孟心里有事,也有几分害怕。但他想着祁乡长收了自己的礼,他要敢捅娄子,就将他捅出来。
祁乡长知道厉害,也不敢苦苦相逼。逼急了,狗都会跳墙。
他故意如此,是要让罗孟感觉到,他真的有要事找他,而且是与他相关的大事。罗孟见状,果然心悦诚服的陪着祁乡长,引他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罗孟叹息一声道:“乡长,您来得不是时候。你看咱们村,接连几日暴雨,把路都冲坏了,害得您的鞋都脏了,回去我亲自给您擦擦。”
祁乡长转怒为笑道:“脏点算什么,还是村里的村民们受苦啊。他们冒雨都得干活,而我们,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望着他们,却帮不上忙。”
罗孟冷笑一声道:“祁乡长,这次你可帮了大忙了。听说老王叔是被药毒害的,你怎么不来看一看?可惜当时我不在村里,等回来的时候,人已下葬了。”
祁乡长瞪了罗孟一眼,道:“这事是你说的,要是老王家传出啥信,都让我别信,你看现在可好,弄出这么大的事。”
罗孟淡淡地道:“祁乡长,这事可怪不着我。我是说老王家要是在道我的是非,让你多多包涵。我离开才几天,老王就出了事。他是我们村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一去,村里还怎么管?”
祁乡长愣愣地望着罗孟,要是他把收礼的事说出来,且不是让人知道受贿?可罗孟送的礼,也只是平常物事,就像走亲戚一样。
罗孟见孟秘书在一旁,示意祁乡长走到凉棚里说话。
祁乡长随着他来到凉棚,只听他低声道:“祁乡长,上次的钱,你看见了吧?”
祁乡长一怔,心里嘀咕道:“什么钱,我可没看见。”
罗孟知他还没打开,不禁微微一笑道:“祁乡长,现在咱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就跟你实说了吧,那钱就在塑料袋里,你回去看看。这件事蹊跷得很,你就得过且过,以后咱们村发生什么事,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乡长一听,吓得面无人色。那一袋子东西,早被送到老家去,给了亲戚了。里面装了多少钱,他着实不知道。证物被毁,黄泥巴染裤子,不是死都是死。他想不到,罗孟会这么狠。
祁乡长望着罗孟的脸,咳嗽了两声,低声道:“这件事,你要我怎么处理?”
罗孟拍着祁乡长的肩膀,笑道:“你什么也不用管,用人告上去,也把它压下来就成了。村里有我,上面有你。以后有了好处,咱们利益均沾。”
祁乡长知道他的厉害,好一个利益均沾。以后什么都得提防,就像他这样的人,更得防着。着了道儿,还话也不敢多说。
罗孟见祁乡长点了点头,兴奋地道:“祁乡长,以后乡里的事,就托你照应着。村里有啥好事,我也会告诉乡长,让乡长经常来走走。”
祁乡长心里盘算,我要是现在申请离任,恐怕会遭嫌疑。但我要继续留在乡里,恐怕会受他威逼,日后办起事来,就违心得很。罗孟啊罗孟,你比谁都狠。这件事不说,我也知道是你找人下的毒手。
祁乡长吹了口冷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村长,这事就这么定了。日后有啥事,直接跟我说。”
罗孟拍着祁乡长的肩膀,拉着他走进客厅,老伴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早饭。他老伴正陪着孟秘书说话,见两人走来,起身去开饭。
祁乡长笑道:“来这里,又来叨扰你们了。”
罗孟家的笑答道:“乡长来村里,没什么好吃的,咱们就像亲戚一样,算叫什么叨扰?乡长可别见外了,弄得我们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罗孟也赔笑道:“乡长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以后常来走走。犬子罗桑就要回来了,要不让他认您做干爹,不知乡长意下如何?”
四人坐下夹了些菜,喝了几盅酒,祁乡长听得此言,险些将菜喷了出来。这事要是答应了罗孟,日后就更加难堪了。他将眼朝孟秘书瞥了一眼,示意他回绝罗孟。
孟秘书浅浅一笑,低声道:“乡长是个怕老婆的人,这事恐怕还得找……。”
罗孟家的忙道:“那这事我们就先这样说着,改天罗桑回来了,再亲自去乡里,讨太太的话。”
祁乡长连连点头道:“等孩子回来了,问问他同不同意。咱们在这里说,也不是孩子的意愿。罗村长,来,我敬你一杯。”
祁乡长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在这里,处处是陷阱,处处都得提防,处处都让人费尽心思。官场如战场,让祁乡长深深体会到了这点。一个不小心,就被陷了进去。
众人喝了一席酒,忽听得门外车嘟嘟的声响。
罗孟喜出望外,朝窗外望去道:“我猜一定是有好事来了,祁乡长,您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祁乡长点头道:“你忙你的,我们这里说说话。”
正说着,忽听得有人叫:“娘。”
吓得罗孟家的,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罗孟家的颤巍巍的站起身,审视来人。只见他的头发短短的,皮肤黝黑黝黑的,穿着灰土的衣服,像个泥里出来的浑小子。
罗孟家的走到身边,摸着他的脑袋道:“桑儿,你是我的桑儿?”
原来是罗桑从劳改所里出来,刚那些人送他回来,又回去了。罗孟想留他们吃饭,可他们说有任务,硬是不留。罗孟不敢相强,只得让罗桑先进来,给了他们一些钱买水喝,才踱步走了进来。
罗孟舔着肥大的肚子,笑嘻嘻的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儿回来,真是让我高兴。”
祁乡长和孟秘书连忙站起身来道:“恭喜村长,贺喜村长。”
祁乡长朝孟秘书望了一眼道:“小孟,带得有礼物来没有?”
孟秘书一愣,朝祁乡长道:“不曾带得贵重的礼物,车里倒是放着一块机械表。”
祁乡长笑道:“你去拿来,送给孩子,作为见面礼。”
孟秘书听说,连忙转身去了。又听罗孟家的道:“孩子,这些天你受苦了,人也瘦了,脸也黑了,他们没折磨你吧?”
罗桑抱紧他娘,拍着她的背道:“娘,我没事,他们也没欺负我。你看我比平时壮了,也有力气了。”
罗孟呵斥道:“只顾说话,乡长在这里,还不见过乡长?”
罗桑朝祁乡长上下一打量,只见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一双油亮的皮鞋,被黑黄色的泥土染得只能看见些许光亮。不过正因为光亮少,才显得刺眼。再看他的头,留着个毛遂,有几分时髦。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标志,是个大众型的国字脸。
罗桑在门外听罗孟说过,要他拜乡长为干爹,嘴里甜甜地叫道:“见过干爹。”
祁乡长见这孩子,虽土里土气的,却有教养了不少,心里着实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