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计定,直等到了翌日约定的与众人验明正身的时间。
再度登临万国饭店,小张爷早早寻了个二楼的回廊处,恰可以统观整个一楼大厅。他将视线放置在门口处,进进出出的人几乎都被他看到了。他跟着又向远处看了看,何胖子站在另一处回廊的角落里负责把守后门。黄雅然跟着就开始在舞台上下端着个相机拍起照来。
等到几十个保命的都到齐了,当先就有人把大门关上了。紧跟着,一身白色西装的薛英就上了台,离他不远处还站了之前就见过的那位老仆。
薛英上台后敲了敲身前的一个话筒道:“鄙人薛英,偶在海河边上撞见洋人出殡,感念丁宝母子情深,又悯其不幸,特地捐款50块大洋以资其家属垒坟建祠。可不想却出来了这如许多的冒牌货。让我大感世风不古,连这种便宜都要占!不过没关系,既然我话说出来了自然就要照实办。不过我不仅要办,还要将‘洋人出殡案’查个水落石出……”他一边说着眼睛不住地往人群中去搜寻,“没别的,我既是个心善之人更是个刚正不阿的警探。”薛英说着将自己别在衬衣上的警徽露了出来叫众人看。跟着六七个警察从大厅角落里闪身而出。
这下子人群中就哗然了,他们低声交谈着、议论着台上的这位警察老爷到底要干嘛。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鄙人听说丁宝妈是受了这位亲戚指点才到天津卫来寻孩子,也知道洋人出殡之后必有隐情,其中是必有联系。搞不好这位亲戚还是洋人出殡案的内部人员,因分赃不均故意找来丁宝妈揭发了此案。我身为特派警探不可能坐视不理,必定要查个究竟。
你们放心,我不是那个什么‘断案例无意外’的张步云,靠什么狼就能知道忠奸良善。他那些是骗人的把戏,是杂耍园子里糊弄人的东西。你们民间话怎么说,上坟烧报纸他都是糊弄鬼的!
我则不同——留洋如许多年,精通西洋推理侦案理论,断案讲究的就是证据。是以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错怪了好人……”
小张爷觉得这位薛英又开始大放厥词。不过也好——非要如此才能震慑住那位他们要找的“人”。
就在他思量之际,人群中忽地有一位瘦瘦弱弱,身量不高的逆着众人向外走去。然而他并不往大门走却将身往侧边走去。有警察将他拦下二人便争执起来。薛英赶忙指挥警察将那人摁住。
小张爷心道就是这人了,立时朝着何胖子一吹口哨又指了指大厅的那人,领了“不吃肉”就往大厅赶去。
到了切近,只见薛英一把薅住那人的脖领子怒道:“你跑什么?你心里有鬼?”
那人吓得嘴唇哆嗦道:“我……我……没鬼……内急要尿尿……”
小张爷瞅了瞅眼前这位忽道:“不是他!”跟着急忙向人群及远处去看,果见一人正向侧面跑去。小张爷立时调转身子叫上“不吃肉”就朝那人追去。
那人身子轻盈,比尿急那位还显得瘦弱不堪,竟三五步就从一扇窗户的雕花护栏处钻了出去。那护栏间距至多不过一尺,小张爷比那人结实多了,绝钻过不去。倒是“不吃肉”将身子一挺,恰好越了出去。
本来为了防备有人从侧门逃走,各处门都上了锁。却唯独忽略了铁护栏。警察中有人寻了钥匙再开门便已耽搁了不少时间。
门一开,小张爷与薛英一齐追了出去。
眼前是一条巷子,直扎到底。可却根本没有那瘦子的身影。众人讶异不止,皆不知道那人怎么凭空消失了般。
小张爷当即朝着空气中吹了声口哨,就听头顶上跟着摔下来个身子。那身子落地发出一连串低叫,跟着就四足蹬地复又挺身,竟是“不吃肉”。
众人抬头去看,就在巷子之上竟是刚才那瘦子。但见他双足蹬在两面墙上,身子成了个大字就攀在众人头顶四五米处。
“怪不得刚才没瞅见你呢,原来还是个爬墙的壁虎!”薛英知此人再也跑不了,当即笑道。
小张爷检查着“不吃肉”,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倒也伤不着它。小张爷心想大概是“不吃肉”一路咬着那人被他一直拖拽了上去。适才听了自己的哨声它才松嘴落了下来。
“你这手彩门的本事的确有一套,吴桥学的吧?”小张爷仰首问道,“只是落得如此田地,岂不是给祖师爷脸上抹黑了?何苦再撑下去,大丈夫要个干脆利落劲儿。估摸着再过些时辰你的烟瘾也该犯了,到时不还是会掉下来。”
“他有烟瘾?”黄雅然端着相机不停给墙上的人拍照。
“唉……”但听头顶上那人长吁了一口气,“真真儿是丢了祖师爷的脸面啊!”跟着就四肢一松劲儿,人滑了下来。
众人驱散了那些假冒亲属的小混混,便领了这名真身回了警察局。
薛英找谭先英要了间审讯室,那谭队长本想打听下内情却被薛英赶了出去。是以审讯室里只留下了张步云与薛英等人。
“叫什么?”薛英当先问道。
“老爷,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凭嘛就认定我是真的亲戚呢?”那人忽地一脸委屈地说道。
“金披彩挂,评团调柳。其中彩门专以杂耍与戏法为本领。你当先用了一手缩骨法窜出窗户护栏,又用爬墙蝎子功躲在高处,净是彩门的杂耍本领。吴桥学艺,天津卖艺。你大概自小就在吴桥学了本事,而丁宝妈恰巧就是河北吴桥来的外省人。同乡之人自然是嫌疑之一。”
那瘦子刚要张嘴反驳,却见小张爷摆手拦住他。薛英见机抢话道:“我们用五十块大洋把数十位‘亲戚’给引了出来,然而在听了我公布自己警探的身份以及我关于亲戚是否涉案的怀疑,你当先转身就走,说明你就是真身。”
“不对,”却听小张爷说道,“若不是那个尿急的人,恐怕你还会再沉住气,浑水摸鱼可能就没事儿了。”
“你插嘛嘴啊!我这审犯人呢!”被抢白的薛英面露不满地说道。
小张爷却不理会他又道:“你想乘乱再借着那缩骨法与爬墙蝎子的本领逃跑,却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山野迅狼可以捉拿你。我和‘不吃肉’适才都闻到了你身上有股子烟油味道,看你面色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犯瘾了,到了你生不如死时可就更加丢人了!”
那人双眼提溜一转,额头已经沁出了汗,“也是该着了自己倒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