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鸡不过六载，狗不过八年。”小张爷听到了猴妖二字后立时就想起了这句话。世间常有人说动物、植物这些年深日久便会幻化成人形。他曾听说书先生讲过：“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不过若论真妖真怪，他自己可是没见过。

薛英最恶这类迷信传说，当即转身就道：“猴妖作祟如此无稽之谈也说得出口，亏您老先生看来也是富贾豪绅。”

那青年却反道：“所谓能言兽语难道不是迷信吗？我就不信这位小张爷能叫我的獒犬如何。”

小张爷业已停住脚步转过了身子，他似是被妖猴二字深深吸引了。他瞅着那只长毛藏獒，那藏獒的确凶狠彪悍得很，双目紧盯面前的众人。

“这位少爷，是学西洋医术的吧？”小张爷忽地开口道，这句话显得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薛英看到了那青年的表情变化，面部忽地就僵住了。虽然极微小却也证明了张步云的说法正中眼前人的下怀。

“你看！”那缎子袍冲着青年说道。仅两个字却已肯定了小张爷的推断。

“听说西洋医学中有种类似我们老祖宗的麻沸散的药剂，洋人做手术非要靠这东西麻醉了便可不知痛楚。为了不让我与藏獒交流，少爷您往这狗的嗓子上打了这麻醉的药剂，看来还真是有意难为我。”

“你看！”那缎子袍复又说了遍，只是语气更重。

青年跟着朗声一笑，“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只是这猴妖之事不知道你敢不敢试试。”

何胖子想起那袋子钱立时抢话道：“小张爷，这位少爷明显不知道咱们的深浅，您为了这个也得接下来这案子。”何胖子将手在嘴巴子上一拍，那意思您得为了面子。

“豪门的事儿我不碰，这是规矩。”小张爷说罢，复又转身进了屋。这次他连头都没回。何胖子心知自己兄弟的脾气，跟着一抖手与“不吃肉”并薛英一齐进了屋。

“爹，走吧。”那青年对缎子袍说道。

缎子袍在一旁只剩下叹气，他心中不住埋怨——都是儿子想出的什么把戏惹恼了小张爷。

爷俩并那牵狗的人一齐上了车，驶离了张记侦探社。

小张爷说是不管豪门之事，却是躲在窗后拿眼观瞧这父子爷俩。他心道天下之大万物有灵，什么稀奇事都会有。然而畜类修仙成精，至多不过民间谣传，亲眼见证者寥寥。他虽通晓兽语，然而畜类仍旧是畜类，纵然与人有了亲密的感情也终究不会如人般行动坐卧。其实，一切精狐鬼怪到最后都是个“人”在作祟。

小张爷念及此，心中对“妖猴”之事倒是有了兴趣。

思量间却听薛英道：“你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我可感兴趣，那一兜子钱啊！”何胖子接口道。之前黄柏东小妾案赏下来的钱悉数被小张爷捐给了洋人出殡案中能查明身份的苦主。何胖子懂这位小张爷的心思——毕竟都是苦孩子出身，没怎么受过爹娘的疼爱。

小张爷沉默有顷，忽地才开口道：“盯着点儿，保不齐今夜就会出什么事。”

薛英忽地眼珠一转，“出事，什么事儿？”

小张爷将头一摇，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叫夜里谨慎提防。

当夜，薛英假意宴请小张爷实则为了叫上黄雅然作陪。他们择了一间天津卫有名的饭庄子，一桌子好菜好酒伺候着。

薛英仍旧忍不住提起了兽语之技。他要小张爷当场施技以证真伪，小张爷却不肯。还是黄雅然又提起了食肆之中被鸟雀夺了掐丝发卡一事。

她说话间无意中眼神碰触到了小张爷的眼神，四目相对只一刹那却叫黄雅然脸上了绯红。她觉察出脸上一阵阵发热，立时辩解道：“真是酒红人面啊。”

薛英跟着又讲了自己在欧洲如何破解了开膛连环惨案，免不了添油加醋增了许多细枝末节。

直到酒家行将打烊，薛英才肯罢休。四人并“不吃肉”向下走，皆是喝了不少酒便决定放下车子步行回去。

他们先往黄雅然家的方向走，黄雅然本意不想叫他们往黄家走，她从心里依旧觉得有些难为情。可夜已黑，薛英等人不肯她独自回家。

秋时的寒气往个人的衣袖脖颈子窜。好在喝过酒身体都燥热。

四人沿着路灯下走着，正好路过张记侦探社所在的胡同。路灯在此处减少，薛英借口叫小张爷早些歇息，坚称自己就可以送黄小姐回府。不待小张爷回应，众人忽地就被眼前的昏暗中窸窣之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们齐向黑暗中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众人皆叫酒劲延缓了行动速度，一时只知道呆愣在原地惊怪不已。小张爷却见“不吃肉”立时竖起两耳，双目如炬般凝视黑暗处。

窸窣声响越发近了，“不吃肉”四足开立，忽地蹬地跃起，朝着黑暗就猛扑而去。

众人只听得见黑暗中一片撕咬低啸之声，以为是“不吃肉”捉住了野猫在戏耍。却见黑暗中忽地挑起来一道黑影。黑影不大，疾如闪电便窜上了房。

紧随其后，又一条黑影钻出了黑暗之地，也跃上了房顶，正是“不吃肉”。

小张爷这才醒过神来，立时叫嚷道：“当心，‘不吃肉’！”跟着他低声对旁人说道，“来了，我说的事儿已经来了。”

众人一时间紧张不已，抬头去看房顶上的两条身影迅速移动。在前的身影速度极快，其中前腿似是只在地上一撑，全靠后腿奋力奔跑。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何胖子惊怪道。

薛英不答话，双足一发力攀缘着墙也上了房。小张爷也跃身而上，可人还没追出去就听巷子中有人喊：“有猴妖偷东西了啊！猴妖偷东西了啊！”

小张爷心头一凛道：“果真是妖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