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爷往远处去看,黑暗中已有人影摇晃着往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瞧,是薛英并“不吃肉”,却没有那小个儿身影。

“跑得太快了,没追上。”薛英走回来道。

“看清了是什么吗?”

薛英仍旧摇了摇头。他们齐齐下了房顶,正见刚才吵嚷的是瘦削汉子。那汉子双手掩面呜呜哭泣起来。

好半晌才道:“适才已经睡下,却听房顶传来瓦片被人踩过的声音。我立时警觉起来,等了半晌却不再有动静便打算继续睡下。却听隔壁屋子又传来了响动。我赶紧就翻身下床。只见一个黑影取了东西就往房上跑。”他说着一半又哭了起来,呜咽着道,“我找人借来给孩子瞧病的两块大洋就这样被那黑影盗走了。”

“你如何知道是猴妖?”小张爷问道。

“那家伙掉了一撮毛。我早年曾是耍猴人,自然识得这东西。可据我说知,猴子可不会登门入室行窃之事。”那人又道,“小张爷,您能言兽语,这事儿我可得烦请您了。我那孩子可指着钱瞧病呢!”

薛英兀自从怀中取出来了四块大洋递给那人,“两块给孩子瞧病,两块去还账。”他沉了沉复又道,“但你得带我们上你家瞧瞧。”

那人抬手一愣,“……得嘞,您跟我上家瞧瞧。”

众人一齐向那汉子家走去。

小张爷这才得了时间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人——此人佝偻着身子,上身传单褂子,褂子下摆就系在腰带里。

进了胡同最里面的一户,众人见院子内尚燃着油灯,小张爷以二指摸了摸油灯碗,感到一阵热烫。

薛英见了小张爷举动,心下明白了他的想法。二人跟着一递眼神,明白了各自心思。小张爷叫来那汉子,问他里屋可以进么。那汉子点了点头,便道:“我媳妇命短,我一个人拉扯孩子,没什么不方便。”

小张爷一挑门帘进了里屋,果见一个少年躺在床上。小张爷以手探其额头,并无发烧迹象。

“说不清咋回事,瞧过郎中也说无碍。可是一到夜里就胡言乱语,也曾以为遇见了撞客或是惹了狐狸精怪,但找了先生也是无济于事……”

薛英又道:“赶明儿我介绍你去看看西医如何?”

那汉子点头不再作声。眼见别无他事亦无线索,众人便先行告辞,只嘱咐汉子先带孩子看病。

众人离了那汉子家,黄雅然忽道:“虽然心中颇想怜悯,却又觉得怪怪的呢。”

何胖子在旁道:“恐怕是黄小姐不太了解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日子。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的不是这样的。”黄雅然道。

“没错,他们就是有问题……”薛英也道。

“有蹊跷?”

“那汉子分明说自己是睡下了,是听了声音才跑出去的,这么短暂紧迫的时间怎么可能还把衣服下摆塞进腰带中呢?”小张爷解释道。

薛英跟着道:“还有,你适才摸过那盏油灯,想必温度不低吧?”

小张爷点了点头,“谁家会点着油灯睡觉?油灯温度不低说明不是刚刚才点着的。”

“可……”何胖子嘴中嗫嚅。

“你是想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嘛?”小张爷对何胖子道,“猴妖,猴妖,这词儿谁还提过?”

“哦,是那缎子袍与公子哥安排的?”何胖子惊呼道。

“我猜是想叫天津卫上下不堪猴妖烦扰,逼我们出手。”薛英道。

小张爷跟着冷哼一声,“哼,如此低端的手段就想逼我们出手破案?且看他们接下来会如何作妖吧。”

按照小张爷的设想,接下来会有更多妖猴的案子。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光黄雅然所在的《海河卫报》就独家报道了许多件猴妖惹出的事端——偷银钱、药店盗药、挖坟掘墓甚至还有糟蹋黄花闺女的事儿。

总而言之,也就是五六天内这猴妖竟成了天津卫上下一顶一的怪案子。受害者无不称有入夜之后,便有猴脸猴身的怪物入室做歹。

这日,小张爷正在侦探社里午睡便听到一阵汽车马达的轰鸣。他勉强睁开眼瞅了瞅,发现是谭先英走了进来。

“嘛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张爷不起身仍旧侧躺着问道,“你答应我破了洋人出殡案的赏钱呢?”

谭先英咯咯一笑却道:“把薛大少爷安排住你隔壁,这不就等于安排了一尊财神在您身边嘛。钱还不是任由你取?”

小张爷冷哼一声,道:“薛少爷在隔壁……”

“我是找你的。”谭先英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下,“你也知道最近出了什么。猴妖作祟,天津卫上下都乱了!小张爷,你是不是得赏个面子?”

小张爷跟着一把坐了起来,“哼哼,看来这个缎子袍家里还真有手段,连谭队长都请动了。我是不是真该出手了?”

小张爷兀自言语,谭先英便道:“得嘞,您这是应承下来了?这么着,咱别闲着,一个一个当事人咱们问起,将证据串成线索链这案子可就有了眉目。”

小张爷却将手一摆道:“不用,我向您打听个人。”

“谁?”

何胖子听了喜笑颜开闪身出来道:“那还用问,一个缎子袍,一个公子哥,从南洋回来的爷俩!”他知道,那袋子钱要到手了。

“要说最近回来的南洋华侨,还真有一家。今年开春时给我们警队捐过一尊塑像。现在住在宝坻城的华大海华家。”谭先英挠了挠头,忽地压低声音道,“怎么的?华家跟猴妖案有关联?”

小张爷笑道:“这案子,我接不了。”

“您不是一向愿意帮助穷人吗?这次遭难的可都是苦哈哈?”谭先英道。

“我给您个建议,把这话告诉华老爷,就说我小张爷最厌恶人家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儿。你兹要这么说了,这猴妖作祟的案子自然就会烟消云散了。”

谭先英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道:“难道华家真与此案相关?”

小张爷想得好,可猴妖作祟的案子打那天起却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