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知道那铜炉藏在哪里吧?”华希文忽地停住了脚步,他挣脱出梁叔的搀扶说道。

“华少爷肯告诉我们了?”小张爷道。

华希文并不答话。小张爷却见他从衣领中抽出个十字架项链来,“是因为这个,是以断定我不会杀你?”

小张爷点了点头又道:“刚才就看见你的项链从衣领里跑了出来。”

“哼哼,”华希文陡然震颤着身子冷笑起来,“看来一切还真是天意注定啊。”

他笑得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继而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梁叔急忙趋前拍着华希文的后背。这一幕叫在场的人看来都觉得心生凄凉。

他甫一止住咳嗽便道:“你记住了张步云,人说你断案如神,都说‘小张爷断案例无意外’,今日我就叫你自己凭了本事去找那铜炉。我坦白告诉你,那猴妖是我找来的,可我只知道他们是哥俩二人,多的事儿就全要靠你自己去查。查不出来你以后就莫在叫什么小张爷!”

“你!”黄雅然气得嘟起嘴来,“都到了这般境地了你不想着为父报仇,还在这里小肚鸡肠!”

“别费劲了。铜炉应该已经不在华府了。况且这位华少爷很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小张爷冷冷说道。叫华希文面色又多了份惊惧的神色。

“华老爷遇害,我想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地,好叫猴妖将铜炉盗走!”小张爷又道。

“反正此事业已呈报警察局。我们也只好听凭官面处置了。”小张爷说着便朝着薛英等人道,“走吧,几位。人家还要操办一场白事。只可惜白眼子薛五已经被枪毙了,倒不如看看他徒弟花楞棒可不可以操持。”他说着走在最前,众人亦跟着向外走去。

在与梁叔错身之际,小张爷忽地屈身近前又低声对他说道:“梁叔,这下好了,父子可以团聚了!”梁叔听了小张爷的说法,脸色变得煞白跟着却露出个不为人察觉的笑容来。

警察如何赶来殓尸,勘验现场,书写案卷自不在话下。小张爷与众人又经历了一场惊魂的夜晚,想起来前几日初到华府布下瓮中捉鳖的计谋,未曾想到如今却是如此结果。

小张爷虽然知道是华希文引来了猴妖作祟,未免也是因为自己那条登报的消息才招致一场杀身祸,心中不免惭愧不已。

他们回到天津卫城里时,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几家最早的早点摊儿已经冒气热油与热汤的氤氲香气。

众人寻了一家卖烧饼果子与老豆腐的摊位坐下。

黄雅然依旧忍不住当先问道:“就这么放弃铜炉了?”

“当然不会!”薛英薛大少爷可是头一回坐在黎明的路边吃早点,他将老豆腐送进嘴里一勺又道,“不过铜炉的确不在华家了。只是我有事好奇,”他又看向小张爷,“张步云,你怎么知道这一切源自华希文引来的猴妖?他家这是引狼入室?”

小张爷喝下一口豆浆嚼了口果子复又道:“你还记得那日华希文来张记侦探社的装扮吗?”

薛英回忆道:“单穿一件亚麻布衬衫,梳着油头……天津卫已经入秋,可他还穿一件避暑的亚麻衬衫,说明他仍旧怀念南洋生活?”

“没错。安土重迁,留恋过去!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领口处?”小张爷道。

薛英想了想道:“是一朵小花的刺绣。”

“那朵花绣的很不好,大概是个新手所做。他一个富家少爷,理应穿着价格不菲的衬衫,怎么会有如此低级的刺绣呢?显然与他整件衬衫的奢华材质并不一致。”

“做刺绣的应该是个女人,难道是因为有段姻缘在其中?”薛英道。

小张爷将头点了点,二人的这番推论只惊得黄雅然啧啧叹服,竟靠一处小细节就得出了这样的推想。

“从我刚才在华希文与何胖子一齐盯梢地点找到你们时我就觉得这个华希文有问题。本来飞扬跋扈的他居然在知道了有人闯入时会唯唯诺诺问我怎么办,还有我叫‘不吃肉’去捉拿闯入的人时,他也派出了獒犬。表面上看是要相助,实则是靠獒犬来捣乱。也正因此‘不吃肉’没有捉住那伙人!”小张爷又道。

何胖子跟着将一口烧饼吞下立时惊道:“没错,我最早就觉察出有人闯入。当我去看时,这华少爷却显得像没事儿人似的,问起了天津卫的吃食。我寻思你家出事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总该警觉地探查一番才放心啊。”

小张爷道:“按照我的推测,华希文因为在南洋时一段情而不想随他爹迁回天津卫。但他爹大概因为想要知道铜炉中的秘密而执意回国。是以,这华希文故意找来猴妖一伙人盗走铜炉,好让华大海同意再回南洋!”小张爷道。

“可我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为了铜炉干嘛非得拉家带口啊?他不想来救留在南洋好了?”黄雅然问道。

小张爷却是一笑,复又道:“这就是关键了。因为华大海可并不是华希文的亲爹!”

“什么?”黄雅然与何胖子一齐惊呼道,直叫早点铺其他食客听了一惊。

薛英却显得极为平静冷哼一声道:“果然如此。你临走时对梁叔说的话也是与此有关吧?”

小张爷笑道:“的确如此。这个华少爷桀骜不驯,飞扬跋扈,唯独对这个老管家梁叔如此恭敬。还有华大海每次教育华希文时,华希文都表现出一种不满。虽然他只是一瞬间的不屑,却与他对梁叔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薛英又道:“关键是黄小姐提出的这个疑问——华老爷为何偏偏要带着儿子迁回来呢?是因为他根本不信任这个儿子!”

“你们的意思是华希文的亲爹是……梁叔?”黄雅然试探着问道,“证据呢?否则这个推断太过天马行空了吧?况且当知道死的是华大海时,华希文与梁叔都是悲痛欲绝,叫闻者亦是感同身受啊?”

小张爷道:“哼,他戏做过了反倒都是破绽。我见过许多生死离别,悲痛欲绝的滋味我能够理解。然而华少爷……哼。”

此时,太阳已经逐渐升起。众人看到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小张爷从早点摊上长身而起。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耳畔似是忽地就回响起舅舅留下的那句话:“面山背水,雾隐其河。”舅舅,你到底与这场迷局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