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胖子听了小张爷的说法倒抽一口凉气,他思量片刻复又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吃百家饭长到十岁。十岁后你就认识我了。咱俩一齐要饭要到了上海,在马戏团里遇到了这货。”何胖子似是回忆峥嵘岁月,一把抓住“不吃肉”的脖颈子上的绳套,一把将其拎到身前抚摸着他脖子上的毛。
“你说的没错。我爹妈自我小时候就消失不见了。直到今天也不知所踪。”小张爷说起来,神色黯然了下来。
“可你也说过有一种可能,你爹妈死于军阀混战啊。枪子儿满天飞的年月,谁死谁活下去都有可能的。”何胖子又道。
小张爷道:“这也是听我那出了五福的亲戚所说。谁也不知道真相。他是不是道听途说或者信口雌黄,谁也不知道了。”他跟着长身而立,“不吃肉”立时跑到身边在腿上蹭了蹭。小张爷想起来它腿上曾被鱼线捆过。果然抚开腿上的毛,肉上有一道血色的泪痕。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要查下去!”小张爷道。他走至门口处,忽又想到遭此变故黄柏东那边大概不会再同意女儿黄雅然参与其中了吧。小张爷念及此,忽就心中一凛,也许自己为了母亲的身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黄雅然了。
何胖子跟着走到他身旁,“查,可是从哪里查起?”
“自然是从丁绪辰那里。这老小子带着猴子,又受了伤还是很比较起眼的。而且……他拿走了铜钥匙。”
“铜钥匙?铁姑娘那有只铜锁,你现在又找到铜钥匙。钥匙开了锁,可这与翼王宝藏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张爷只道:“这就是还需要我们想明白的事儿。”
“眼下薛少爷歇了病号了,铁姑娘在医院里照顾他。至于黄小姐,她老爷子黄柏东肯定不会同意她再参与其中了。”何胖子说道,“是以,只有咱俩还有‘不吃肉’了?”
“谁说的?”门外忽地传来个女声,跟着黄雅然就出现在院子中,“我跟你们去。”
“黄小姐?你这又偷着跑出来了?”何胖子问道。
“火奴从我小时候就在我家里做保镖。如今他死在了丁绪辰的手里……我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报仇……”黄雅然眼上还挂着泪痕,一夜的周折叫她没有疲惫只剩愤怒。
“你爹那里会同意吗?你知道的……他不想……”小张爷问道。
黄雅然一眨眼道:“由不得他。反正我跟他说了,我一定要捉住丁绪辰替火奴报仇。”她跟着一拍巴掌,从门外立时钻进来了七八个穿着黑色小褂的精壮小伙子,“这些家丁都归你调遣。张步云,你一定要捉住那个丁绪辰!”
小张爷瞅着眼前这几人,兀自点了下头,他想告诉黄雅然,叫她放心,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可话至嘴边却忽地打住了。
那天临近中午时,他们去了医院看了薛英。
这小子别看是个富家公子哥,却颇有龙精虎猛的意思。胳臂上一个弹孔倒似不碍事。
“你们想从哪里找起?”薛英半坐在床上,身子靠着枕头问道。
“他一个耍猴人,此刻又受了伤。大概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吧。若是问我从哪里找起,”他忽又一沉吟,“我还真没想好。”
午后天阴沉得厉害,彤云卷聚,天地似是都被冻得梆硬发脆,就好似你一跺脚这大地别会脆生生裂开个口子。
小张爷捂着自己肋下的伤口,一场风波过后有死有伤,到底该去哪里找人呢?
天空跟着开始飘了雪,这是初冬的一场雪。小张爷觉察到脖颈子上一阵激灵的冰凉。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领,原来是雪花落了进去。
他裹了裹棉袄,眼前一家酒肆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原来一个个炭火烧红的火锅正由门口搬进了屋子。此时,由打身后噔噔脚步声传来。小张爷与何胖子一齐看向声音来处。
便见一个穿了黑皮制服的小警察连呼哧带喘地跑向二人。
到了切近,那人道:“我的小爷,可找到您了。得亏问过薛警探,说您这回应该正从医院里往张记侦探社走。我这才玩了命追来。”
“什么事儿?”小张爷认得这小警察,他是谭先英身边的人。
那小警察努力调匀实了呼吸,复又道:“那白鹿娘娘,那老尼姑,说要见您。”
“所为何事?”小张爷问道。
“说那白鹿……白鹿要喂食了……”
“喂食?”小张爷跟着一个纳罕表情。
那白鹿自破了火神庙白鹿娘娘的香坛之后,便被收进了谭先英他们警队里,当着呈堂证供留着。小张爷本以为警察局的人如何也不会饿着这白鹿,干草黄豆这类嚼谷扔给它点儿也不至于饿着它。
可赶等小张爷到了关押白鹿娘娘的那监狱门口时,他才知道老尼姑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白鹿曾救我一命,免于我落入海河之中。”老尼姑坐在牢门之后。激动地攥住铁栏杆道,“可自打你们破了火神庙,这白鹿我可就不知道它如何了。”
“你就为这事儿?放心,有人喂它。它现在是呈堂证供,岂能让它这么着就死了。”何胖子道。
小张爷却见此话没有安慰老尼姑,她二目一转方才道:“那个……这白鹿单还要吃一类东西。”
“什么东西?”
“它经常吃张永庆喂下的一种丸药。”
“丸药?什么丸药?”小张爷问道。
那老尼姑摇了摇头,“我只是见过他以药丸喂它,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功效又如何。总之服了这个药丸,那白鹿就乖乖听了他的话。可不吃时,这白鹿就地打滚,浑身无力。”
小张爷与何胖子面面相觑。不用问,老尼姑说的不就是大烟土吗?
“你的意思是……这药丸子只有张永庆有?”
“总之我没见过旁人喂过白鹿……”那老尼姑低头一转眼珠子复又道,“对了,小张爷不是能言兽语吗?不如你去问问那白鹿自然就知道了。”
那尼姑的话一下点醒了小张爷,既然要寻那丁绪辰,何不问问这头白鹿呢?
“胖爷,咱们就听老师太的,去提审那白鹿!”小张爷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