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予和齐景杭赶到杨府的时候,杨府上上下下已经是乱作一团,下人们都窃窃私语着,到处都有人跑进跑出。
杨诚国一脸迷茫的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事发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还是压根就没料到堂堂的宰相府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事儿。这样的杨相国看上去根本没有了在朝堂上时的精明,反而显露出几分的无能来。
杨千予心里清楚,这个父亲根本就不是做相国的材料,若说他这一生,恐怕只做对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当今圣上继位之前狠狠地站了一次队,推了一把。而后的十年宦海,恐怕他都是在见风使舵,争名逐利。
“何姨娘的尸身呢?”杨千予无心计较这个父亲的得失,反正她也并不在乎杨诚国是否是个精明强干的宰相。
这个家里,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也就只有老夫人、何氏、月嫦和晨玉了。
“你都知道了?”杨诚国喃喃地问道。
“整个王城里面都传遍了!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却不封锁消息?”杨千予愤怒地质问道。
何氏的死太过突然,杨相国终于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忙说道:“对,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外传今夜之事!”
“晚啦!”
杨千予当真是无话可讲,左右看了一圈,叫来一个小厮问道:“何姨娘的尸身怎么处理的?带我过去。”
那小厮说道:“何姨娘已经被下葬了,夫人不忍心看何姨娘的尸身,叫人立刻抬去宗墓厚葬了。”
当真是糊涂!连验看都没验看,就这样草草葬了?
杨千予心中冷笑,问道:“晨玉少爷在哪儿?”
下人们将杨千予与五皇子带到了前厅,老夫人正安慰着杨晨玉。千玉天和杨千爱,以及回门的杨月蓉都坐在一旁,杨千予到了后,千玉天站起身道:“竟然惊动了五皇子和五皇子妃,杨家的罪过大了!”
齐景杭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恐怕今夜不止我们,被惊动的人还有很多呢。”
千玉天用手帕拭泪,故意露出袖口里,包扎着的手臂。
“这贼人当真是厉害,连妾身也受了伤,只可惜了晨玉的娘亲,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这样没了!唉,命运弄人,何妹妹当真是命苦。”
杨千予最看不惯的便是千玉天这般假惺惺的样子,见状冷声说道:“若是天意,也便罢了,人有歹兮祸福,强求不得。可若是人祸,那说不得我只能追查到底,还冤死的何姨娘一个公道!”
杨老夫人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若说这里面分毫猫腻也没有,当真是当她这个老夫人是傻子。杨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是何氏再得她心意,毕竟也是个姨娘,若是杨府传出主母伤人的事儿,恐怕于杨诚国的仕途有损。
再者说,毕竟杨千爱已经许了三皇子,杨府上下都想保住这桩皇婚,更是不容许千玉天在这时候有闪失。
是以不管怎样,老太太都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不管不问了。
杨千予向着突逢大变的杨晨玉招招手,把这个一直敬她爱她的弟弟唤道身前,替他拭去眼泪。
“晨玉,你不要哭,冷静些。事发之时你在何处,可曾看到过什么?”
杨晨玉如今已经不是能够与生母同住的年纪,早已另分了院子出去,他夜里只听见了吵闹之声,开窗望过去时,只看到一个人影掠过墙头,等到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母亲遇了难。
杨晨玉照实说了,杨千予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着。按照杨晨玉的说法,这贼人是从东院的墙翻出去的,而何氏的院子在杨晨玉的附近,可是受伤的千玉天却是在很远的西院。
这贼人费尽心思到东院来,却事先在西院伤了人?千玉天莫非将其他人都当作傻子?
杨千予问道:“可知道那贼人是怎么潜入杨府的?”
千玉天说道:“是从西门进来的,打晕了守门的小厮。”
这番话似乎也解释了,之所以自己受伤的原因。贼人从西院进,伤了千玉天后直奔东院,杀了人抢了东西,溜之大吉。
杨千予冷笑,这看似正常的说法,实则漏洞百出,根本说不通。杨晨玉亲眼所见那贼人掠上墙头出了杨府,能够摆脱那么些下人的追捕,跳墙出去的,会大摇大摆地打晕小厮从门进来?若杨千予是那贼人,提前打探好了杨府的情况,又有这般身手,一定会翻墙进来,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走门。况且西门距离东院很远,这中间巡夜的小厮和丫鬟也不少,这一段路这贼人竟然就这般逃脱了,进了东院来杀人?这分明就是千玉天为了摘清自己,设计好的托词!
“那被打晕的小厮呢?”杨千予心里知道这事情定然是千玉天一手指使,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从这些证词中的人下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来。
“那小厮受了点惊吓,我已经做主,叫他回老家去了。”千玉天说道:“他被打晕之后头一直痛,我给了他些银子叫他去瞧瞧病。”
杨千予看了一眼齐景杭,点了点头,齐景杭会意道:“我这就去追那小厮,一定将人带过来。”
千玉天听了这话,竟然也全无惊慌之色,说道:“五皇子既然愿意去追,想必是想让王府的医生来瞧瞧的,也好,省的让外面的人说我们杨府苛待下人。”
齐景杭转身走了,不知怎地,杨千予突然觉得,这一趟定然又是无功而返。千玉天态度微妙,似是有恃无恐。她既然已经打算杀人,一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不会再留下任何把柄和证据。
“晨玉,你随我来。”
杨千予牵着杨晨玉的手,问道:“你可会骑马么?”
“弟弟会骑。”杨晨玉点头说道。
杨千爱见到这两人就这般出了前厅,站起身问道:“你们做什么去?”
“去看一眼何姨娘!”杨千予高声喊道。
何姨娘已经被千玉天指使小厮埋入坟墓,杨千予这般回答,倒是叫千玉天和杨千爱心里一惊。千玉天忙喊道:“王妃,叫死者入土为安是大事,你可万万不要乱来啊!”
杨老夫人沉下脸来,也喊道:“千予!”
杨千予和杨晨玉停住脚步,杨千予转过头来,看向杨老夫人。她向来敬重这个老人家,虽说杨老夫人依然凡事将杨家放在最先,但她之于千予,可也称得上是位慈祥的长辈。
杨老夫人半是伤心,半是无奈地说:“何氏那孩子,我也是喜欢的,出了这样的事,我这心里,也难过得紧。但是死者为大,既然已经入土,便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吧!”
“奶奶,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情来的太蹊跷吗?”杨千予问道。
“这是一场意外!”杨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杨千予说道:“即使蹊跷,即使你心有怀疑,但何氏已经回不来了。你既然没有证据证明谁如何如何,这件事便交给大理寺,交给刑部,叫他们去追查那凶手便是!”
杨老夫人也很清楚,在这个当口发生这般事,恐怕很难说千玉天是否真正干净。但既然何氏已死,千玉天又滴水不漏,她有心息事宁人,还杨府一个清静。
“奶奶,你这样阻止我,恐怕只会纵容那凶手的为恶之风,叫何姨娘死不瞑目!”杨千予攥着杨晨玉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着。
何氏在杨府这么些年,为杨府上下做了多少事,还为杨府生下唯一的儿子。可现如今她死的不明不白,竟然无一人愿意为她追查到底。
“这事儿,就这样吧,明日晨玉还要在宗祠认作杨府嫡子,请帖都已经发给京城各家了,都散了吧!”杨老太太挥挥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倦之态。
“不!奶奶,我不做嫡子!”杨晨玉双眼赤红,他显然也看出了自己生母的死另有蹊跷,但杨府上下这般遮掩,寒了他的心。“这杨府根本无人愿为我母亲申冤,这样的杨府嫡子,我不做了!”
“胡闹!”老夫人气得直哆嗦!
千玉天假意紧张地说道:“晨玉还小,不懂事!晨玉,还不快给老夫人道歉!”
杨千爱也立刻说道:“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既然不想做,那便别做了!”
杨晨玉冷眼看着这对母女表演,只觉得寒意傾透,天地悠悠竟无他归身之处!这诺大杨府,原来从来便不是他的家!这些平日里一同生活的人们,原来竟并非他的亲人!正在杨晨玉满心惶然的时候,身边一处温暖紧紧抓住他的手,扯了扯。
“晨玉这话说的不妥当,晨玉,道歉。”杨千予扯了扯杨晨玉,说道。
杨晨玉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低头。
“何姨娘便是因你要做这嫡子,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你现下若是连这嫡子的位置也丢了,才真的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何姨娘的死才是真的毫无意义!”杨千予在他耳边低声说:“看到她们了吗,那两个恨不得你永远没出息的女人?她们定然是害死何姨娘的凶手,你去做嫡子,堵心的是她们,威胁的也是她们的位置,你若是做的好,将来有一天你会掌管这个让你厌恶憎恨的地方,到时候,你便可以给何姨娘报仇!你若只是个庶子,即使有我和五皇子的提携,将来也要分出杨家另立门户,想要报仇,便是遥遥无期了!”
“别意气用事,晨玉。”杨千予将杨晨玉推上前。
杨晨玉回头看她,突然跪了下来给杨千予磕了个头!